“梁副處長,我可是正兒八經生意人,經商納稅是我的義務,其他的我能盡力就盡力,無能為力,可也不敢來充大頭蒜。”
相互熟悉了之后,梁一飛和梁副處長言辭之間也能相互玩笑,不用繞彎子,梁一飛能力再強,再顧全大局,可也不能什么麻煩都讓他來解決,大包大攬拯救世界。
“其他事我不找你,這個事嘛,還非你不可。”梁副處長指指溫玉春,講:“你跟他說說。”
“梁哥,還是我的事。”
溫玉春簡單的解釋了一下,還真跟梁一飛有關。
巧了,跟梁一飛要找溫玉春聊得是同一回事。
罐頭廠下崗的問題。
周萬新是部隊退下來的,老戰友、老領導很多,罐頭廠要全員下崗,他來找梁一飛幫忙之前,其實也找過其他的關系。
只不過,這些關系都不是直接利害人,周萬新也拿不出很過硬的好處,人家當面都答應盡量幫著問問,可一直也沒個結果,所以周萬新最后才會找到梁一飛。
周萬新不知道的是,這些人雖然沒有直接給他回話,但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的,有好幾個已經退了或者出于快要退休的老干部,聽說之后還真關注了罐頭廠,和國資委這頭取得了聯系。
國資局跟這些老干部沒什么從屬關系,也不喜歡他們的工作被別人指手畫腳,國企改革、下崗,本就是艱難萬分的活,你來講一句,我來說一句,這工作還怎么干?
可是實際工作里,哪有那么理想的環境?學會在困境中前進,在妥協里平衡,不光是企業家,很多有關部門也要面對。
現在好多事,沒人看到,沒人來問,那就沒妨礙,該怎么干就怎么干,可有人問了,甚至有人鬧了,原定的計劃就要改一改。
哪怕原定的計劃是對的,也得妥協。
更何況,老干部們也不是謀私利,對于下崗工人得關注,同樣是出于公心,說起來也沒什么錯。
國資局這頭就找到了溫玉春,和他商量怎么辦,說是商量,實際上就是要求他多少留一部分人下來,一個廠子全部職工都下崗說出去不好聽,影響不好;
溫玉春當時下意識想一口答應,可想了想卻沒松口。
一來,現在正是他資金緊張的時候,要投入全部力量干大事,留下幾十個人,就是幾十個包袱,萬一在他商業樓蓋起來之前,有個三災五難的,都要他來負責。
二來,松口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幾十個人,他不是真負擔不起,可這次松口了,下次再給他壓任務,他怎么辦?
說到底,溫玉春不是梁一飛,梁一飛腦子活,家業大,在國資局那頭也有話語權,別看他每次好像都‘委曲求全’,可事實上,哪次都沒吃過虧,如今涉足保健品后,影影約約的,已經有朝全國知名企業家發展的趨勢;
可他溫玉春不一樣,手頭就那么點錢,只夠辦一件事,容不得什么差錯。
所以,就軟磨硬泡得頂著梁副處長,最后雙方還是想到了梁一飛:溫玉春能拿下罐頭廠,也是梁一飛介紹之功。
他兩來,就是讓梁一飛給想想點子。
搞了半天,還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算梁副處長和溫玉春不來,梁一飛也準備接收一批罐頭廠的人,如果他先下手,也就沒今天這番談話了。
梁一飛沉吟了片刻,說:“這個事,不好辦啊。”
梁副處長倒是很直接,說:“怎么不好辦,你華強廠保健品賣得那么好,不要告訴我你不準備擴大生產哦,罐頭廠那些人都是熟練工人,你幫著接收一點,兩廂便利嘛。再說了,你父親也是罐頭廠的職工,你在那邊都是熟人,管理起來也方便。”
梁一飛本來就是準備這么干的,可梁副處長介入,性質就不一樣了,他反而不好直接說接收。
他跟溫玉春有著同樣的擔心,有一就有二,第一次答應了,第二次怎么辦?答應了十次,幫了國資局十次忙,最后有一次拒絕了,前面十次的人情全部打水漂,反而落下埋怨。
這個口子不好開。
“接收起來簡單,領導,可是全省全市那么多下崗工人,今天是罐頭廠,明天是水瓶廠,后天再來一個水杯廠,接下來幾年下崗是個常態化現象,總不能每次都把下崗工人,朝我們這些私營企業里面塞吧?我們企業也要活啊!”梁一飛說。
“你這話說的,誰不讓你們活了我不都說了嘛,你接收熟練工人,又沒讓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攬下來。”梁副處長道。
“領導,這次我接收了,那有沒有下次了?再說了,如果是國資局來安排工人入廠,那我怎么管理,他們消極怠工、他們遲到早退,我管還是不管,開除還是不開除?要是開除了吧,國資局找不找我麻煩?”梁一飛問。
直接安排入廠,和社會招聘來的不一樣,前者等于有一個護身金牌,安排他們進廠的目的就是為了社會穩定,頂著這個大帽子,企業老板就不太敢隨便處置這些人。
梁一飛之前沒有第一時間給周萬新明確的回話,也是鑒于此:得到的太容易,太順理成章,難免不珍惜。
企業改革中,一大批擁有熟練技能的下崗工人,的確是寶貴財富,但前提是:這些人必須好好干活,去掉身上的壞毛病。
得讓他們知道,這個崗位,這份工作,來之不易。而不是鬧一鬧,就有飯吃,養成了這個臭毛病那還得了,心思都不在工作上,全琢磨著怎么通過鬧來獲得利益。
梁副處長給嗆得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盯著梁一飛上下打量了半天,說:“你今天吃火藥啦?”
“不是我吃火藥了,我就是有點惱火啊!”梁一飛這次干脆把溫玉春都給捎帶進去了,梗著脖子說:“本來罐頭廠的事,你們兩邊說得好好的,現在說變就變,還把我捎帶進去了。哪有這個道理的?溫玉春,我問你,你跟國資局簽過協議嗎?”
“協議嘛,就是個走形式嘛…”溫玉春呵呵呵一笑,梁一飛說話還是多少向著他的。
“簽過協議就按照協議辦嘛,有什么好講的!”梁一飛說。
梁副處長有些惱火的一揮手:“行了行了,你少在這跟我指東打西啊,什么都按協議辦,你辦一個給我看看。談事就談事,不要帶這么大情緒,誰不為難,少跟我在這叫委屈。你們兩,好歹是穿著名牌,坐著奧迪為難,我天天騎個破自行車為難!”
梁一飛曬然一笑:“要不領導,人我和他都不要,我兩湊錢,給你買輛奧迪?”
“這成。”溫玉春接茬說。
“少扯淡啊!說正事!”梁副處長沒好氣的一瞪眼,說:“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就直說了,罐頭廠這次肯定要安排,小梁你給想個點子,到底怎么解決?”
梁一飛想了想,說:“還是那句話,這一次我解決了,下一次,其他廠子下崗工人誰來解決。領導,我也說句實話,我再有本事,腦子再好使,也不可能次次都想到好點子吧。得找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長期解決下崗工人的再就業問題。”
頓了頓,“至少,是讓這個問題,看上去,有了一個解決方案。也免得以后三天兩頭有人給你們工作添麻煩。梁處長,你們堂堂國資局,管著那么大的國有企業,說起來國家命脈都在你們手里,怎么什么人都能來指手畫腳講兩句,你怎么工作啊?”
“是啊,我也惱火啊,那怎么辦呢!誰都有難處,別以為就你們民營企業家難!”梁副處長顯然也是一肚子委屈和惱火,跟著吐了一句槽,然后眼神一閃,說:“你說,有一勞永逸的法子?”
“算是應付著吧。”梁一飛說。
“說來聽聽。”梁副處長說。
“下崗工人再就業難,那就成立一個下崗工人再就業中心嘛,專門管這個事。”梁一飛說。
“你詳細講講。”梁副處長追問。
“有點像人才市場,不過專門針對下崗工人。以后不管哪個企業,再有下崗的,下崗工人全部去再就業中心登記注冊,寫清楚個人身體、年齡、工作、技能等等情況;另一方面,和全市的各個企業取得業務聯系,由這些企業從下崗工人中,自行選擇需要的人才,簽訂勞務合同。對于那些沒有技能,或者能力不足的,中心也可以提供各種培訓嘛。”
梁一飛看了看溫玉春,接著說:“剛才梁處長有句話說得好,企業是有用人需求的。可是亂點鴛鴦譜那不行。有了這么個再就業中心,企業能找到合適的人,一部分有技能的下崗工人也能重新找到工作,這是真正的兩廂便利嘛。以后你的商場,也能從中心招收銷售人員。”
又看向梁副處長,說:“這么辦,肯定不能百分之百解決下崗工人的問題,不過,咱們省至少是給下崗工人找了一條出路嘛,不是不管不問。您看呢?要是這么行,那等中心成立后,我可以負責一部分罐頭廠員工的安置,算是給中心打一個開門紅。”
梁副處長咂摸了片刻,一拍大腿:“我看行!”
說著,看向溫玉春,笑道:“你看,我就說,還得來找他,找他準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