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時間,不同的地點。
回到嵐韻湖歌舞廳,時間已經到了凌晨。
一般情況下,舞廳營業到兩點半,不過梁一飛這個卡座里的老板,年紀大多都在四十出頭,身體不能跟年輕人比,十一點之后就陸陸續續的起身離開。
最后走的是羅貢獻。
“梁老板,那我也告辭了,咱們明天大戶室見!”羅貢獻喝得滿臉通紅,渾身酒氣,醉醺醺的跟梁一飛握了握手,然后挽著女人離開歌舞廳,出了嵐韻湖大門,朝邊上的停車場走。
“老羅,你喝這么多,還能開車不?”身邊的女人問。
“這有什么不能開的!”羅貢獻歪頭色迷迷的說:“我越喝越精神,你信不信,我不光能開車,還能騎馬!”
“去你的,死相!”女人嬌嗔說。
“哈哈哈!”羅貢獻得意洋洋得捋了捋腦袋上僅剩的一縷頭發,說:“這幾天怎么樣,過得開心吧?”
女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當然開心了,白天逛街買買買,晚上來舞廳,打交道的全部是市里最有錢的一批老板,玩得都是聞所未聞的新鮮東西,什么卡拉OK、金碧輝煌,跟著羅貢獻炒股,還賺了不少錢。
就是一點,這個老羅,畢竟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年輕人,不到三天,床上就半死不活了,搞得不上不下的。
心里腹誹,不過臉上卻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來,小鳥依人的摟著羅貢獻,撒嬌說:“那當然開心了,你最好了!”
喝完了酒,被年輕女人摟摟抱抱,羅貢獻就有些沖動起來,一手拿出車鑰匙準備開門,另外一只手在女人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猴急的就想把女人朝車里推。
車門剛打開,停車場外面忽然就跑進來一群人,直奔他們而來,把羅貢獻圍住了。
大半夜的,羅貢獻嚇了一跳,可等看清楚對方之后,他的底氣又足了不少。
一群人,都不認識,而且看著穿著打扮,就是普通工人的樣子。
“你…你們誰啊?”
“操你大爺,姓羅的,你他媽拿著我們血汗錢就這么糟蹋!”人群里有人罵了一句。
緊跟著,羅貢獻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打了一下,火辣辣得痛,眼睛都睜不開了。
“啊!殺人啦!救命啊!”
停車場里響起女人殺豬一樣的尖叫。
羅貢獻告辭之后,梁一飛坐在卡座里,點了一支煙。
臺上有一個中年男歌手,聲音滄桑,在唱童安格的耶利亞女郎。
很魔性的一首歌,歌詞來來回回就那么三四句,調子也十分簡單,可偏偏一經推出后,立刻風靡,還獲得了當年十大金曲。
的確有種催眠作用,讓人好像跟著歌曲一下子進入了很空靈的狀態,腦子里什么都沒有,就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窈窕背影。
耶利亞女郎,倒是是什么樣的女郎,從這首歌誕生以來,數不清的人大概都幻想過,很從來沒有人給出過答案。
正矯情著呢,保安隊的張平急急忙忙的從外面沖進來,在梁一飛耳邊焦急的說了幾句。
“老板,羅廠長剛出門,就被一群人打了!”
“哦?”梁一飛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說:“怎么回事?”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要債的,門口的保安看情況不對,過去勸架,根本勸不住,又從里面調了一隊人出去,總算是分開了,正僵持著呢。我看羅廠長給打得不清,您看怎么處理啊?”張平問。
張平也拿不定主意,按理說出了嵐韻湖的門,那就不歸嵐韻湖管,嵐韻湖也沒責任,可是事發地點在嵐韻湖停車場,被打的還是老板的朋友,保安只能先勸住。
“行,我去看看。”
梁一飛忍住想要笑的心思,板著臉,跟著張平一起大步走出舞廳,剛到樓外,就看不遠處的停車場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圍著,鬧鬧哄哄的。
“讓一讓,讓一讓,我們老板來了!”
張平在前面開路,在場討債的恐怕有20多人,倒是沒為難梁一飛,讓開了一條路,梁一飛這才看清,七八個嵐韻湖的保安隔在這群人和羅貢獻之間。
羅貢獻的西服給撕開了一條大口子,腦袋上腫起來一個大包,眼眶烏青烏青的,滿鼻子滿嘴都是血,正捂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靠著他的汽車,那個女人嚇得瑟瑟發抖,躲在羅貢獻身邊。
那輛很風騷的奧迪也沒好到哪去,一面車窗碎了,前面擋風玻璃上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龜裂。
“怎么回事,怎么打人啊!你們是誰啊?!老羅,你沒事吧?”
梁一飛忍住笑,一臉嚴肅中帶著三分莫名其妙的表情,穿過人群,來到羅貢獻身前。
“梁老板,你可來了!”羅貢獻就像看到了救星死得,哭喪著臉,一把拉住梁一飛,低聲說:“你趕緊帶我走!”
聲音雖然低,可還是被聽到了,那二十多個討債的頓時嚷嚷起來。
“不能讓他走!”
“走了我們去哪找他!”
“還錢,還錢!”
“老羅,這怎么回事啊?”梁一飛問。
“汽水廠差他們錢,誰知道找到這里來了!”羅貢獻沖這些人連連作揖,說:“各位,我是真沒錢,廠子里賬上也不剩幾個錢,你們先讓我走,我回去想辦法還不行嘛!”
人群里有人叫起來:“放屁,你沒錢,你沒錢能開奧迪用大哥大,能到這個地方喝酒?我們都親眼看到的!”
“不還錢,我們就找記者,找電視臺,去市政府告你!”
“各位,別沖動,我想辦法!”羅貢獻趕緊說。
“老羅,不行就報警吧,欠錢也不能打人啊,瞧瞧把你打的。”梁一飛說。
羅貢獻哪敢報警,本來欠錢就是理虧,再說了,這幫人不知道怎么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底細,連炒股的事都知道,這要是一報警,真查起來,那自己挪用公款的事還不得露陷了?
羅貢獻當了幾年廠長,太清楚了,這種屁事,多的很,不查、不鬧,一點問題都沒有;可要是有人鬧起來、查起來,那絕對要倒霉。
這幫人怎么就找到這里來了!
“各位,那他這樣也不行啊,你們看流了這么多血,總得進去包扎包扎吧。討債歸討債,搞出人命不好吧,再說了,把他搞死了,你們找誰要錢?”梁一飛說。
“就是,就是,各位,你們放心,我說話算話,一定還錢!”羅貢獻說。
討債的人群接頭接耳商量了一陣,有個帶頭的說:“讓你去包扎行,但是你別想跑,我們就跟著你了!從現在開始,你到哪我們到哪,什么時候你把錢還了,我們就走!”
“你們這么多人,一塊跟進去干嘛?”梁一飛不耐煩的揮揮手,說:“真不放心,來幾個人就行了,老羅,你跟我進去包扎下傷口,這大晚上的,別堵在我門口,我這還要做生意,搞得人家以為這里出了什么大事呢。”
吵吵嚷嚷的,保安護送著羅貢獻兩人重新回到嵐韻湖,找了個安靜的房間,臨時給羅貢獻止了血,處理一下傷口。
看著都是血挺嚇人的,其實倒也沒太嚴重,下人的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只是打破了鼻子,流鼻血而已,剩下的全是皮外傷。
跟進來的幾個人就守在房間門口,堵住了走廊。
“我說老羅,什么情況,怎么搞的這么難看?”梁一飛遞給羅貢獻一杯茶。
“嗨,這他么點太背了!以前有人來討債,都去廠里,我避避也就沒事了,誰知道這次給他們抓了個正著。”羅貢獻懊惱說;“早知道,我干脆到外地旅游去!”
“幸虧在本地,我還能救你一次,要是在外地,被打死了都沒人知道。”梁一飛笑笑,指了指門口,說:“你到底欠他們多少錢?”
“不是我欠的,是汽水廠欠的。”羅貢獻沮喪說:“這幾家加一塊,一共不到三百萬吧。”
“難怪了。一個個就跟玩命似的。”梁一飛點點頭,說:“那你準備怎么搞啊,我這里你呆上個一兩天行,時間長了,我也沒辦法。”
羅貢獻眉頭緊皺,十分的為難。
“老羅,我建議你還是把錢還給他們。”梁一飛瞅了瞅門外,壓低聲音,說:“這幫人都是光腳不怕穿鞋的,真鬧急了,這眼瞅著到年底,萬一他們真跑到市政府大門口鬧,你麻煩就大了!”
“是啊,我也怕,我也想還錢!”羅貢獻說;“我剛才都跟他們講了,汽水廠賬上還有個四十多萬,我先還他們,可他們不干啊!”
梁一飛說:“那人家當然不干,你欠三百萬,還四十萬?”
頓了頓,說:“你干脆把股票買了,不就有錢了嘛,你那些股票,包包疊疊的,也超過三百萬了吧。”
羅貢獻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毫不猶豫的搖頭:“那怎么行,我用自己的錢還廠子的債?!不行不行!”
不過剛說完,語氣就軟了下來。
他股市里的錢,本就是廠子里的錢。
只是,這些錢早就被他視為私產,想讓他吐出來,簡直比殺他還難受。更何況,現在股市又一片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