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少年意氣
蛟龍在肆虐。
水蟒在嘶吼。
霧刀據點內，霧刀殺手們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訓練有素的他們快速撤離了據點。
他們是殺手，是刺客，是行走在黑暗中的生命收割者，他們可不是英勇無畏的戰士。遇見強敵，遇見根本不可能抵擋的強敵，霧刀殺手們的選擇自然是撤退。
失去了霧刀殺手的彈壓，據點內的家族戰士們亂了陣腳。
他們以原本的家族為單位，胡亂的聚集在一起，不知所措的大聲叫嚷著。
好些悍勇的牛族戰士揮動著大斧、狼牙棒，怒吼著向蛟龍發動了沖鋒。蛟龍每次都是不緊不慢的一個吐息，就將大群牛族戰士殺傷，然后用以一種很有效率，但是看上去竟然有點‘優雅’的方式，將他們一口吞下。
無論是肉體，還是甲胄，或者兵器。
不緊不慢的，一口吞下。
家族戰士們的反抗很快崩潰了，到處都是散亂逃竄的精銳戰士，到處都是哭喊的灰矮人和巖石侏儒。
巫鐵已經在老鐵的催促下向大河的下游走了一段距離。
但是凝聚元罡，以元罡時刻淬煉身軀后，巫鐵的五感機能每日增強。如今他耳聰目明，他清楚的聽到了霧刀據點那邊傳來的哭喊聲。
牛族人的聲音沉悶而有力，狼族人的長嘯高亢而有穿透力，那些灰色矮子的聲音就和他們喜歡用的鐵錘一樣，鏗鏘有力、透著一股子堅硬的石頭味道。
至于那些最弱小的巖石侏儒，他們的聲音細微而清亮，哪怕是驚恐的嘶聲尖叫時，他們的聲音都好像短笛發出的樂音一樣悅耳。
尤其是巖石侏儒當中，那些還沒成年的孩子，他們的聲音纖細而稚嫩，就好像一大群人在同時吹響了小骨片制成的哨子，隨著河風輕松傳出了老遠，老遠。
那些巖石侏儒的小孩子。
巖石侏儒的體量，身高最多也就是一米二左右，他們族群中的孩子，更是稚嫩而柔弱。淺灰色的皮膚，細胳膊細腿，軟軟的頭發緊貼著頭皮，比常人大一圈的大眼睛里，總是充斥著對整個世界的好奇，充盈著毫無雜質的純真。
在巫家石堡的時候，巫鐵把這些小家伙當寵物的。
他們就和剛剛從蛋中孵化的灰巖蜥蜴一樣，萌而且可愛。
在巫家石堡的時候，巫鐵經常將自己的食物分給這些小家伙，哪怕自己餓肚子。
所以巫鐵那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巫家石堡能夠得到足夠的，源源不斷的水源。這樣他們就能種植更多的大白菇或者其他菇類，這樣這些小家伙就不會餓肚子了。
那些稚嫩而纖細，總是帶著帶著恬靜的微笑圍在巫鐵身邊，聽他轉述從灰夫子那里聽來的故事，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巫鐵的小家伙們。
那些巫鐵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做，總是爭先恐后幫巫鐵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小家伙們。
那些年紀小小的，就跟著父母在田地中耕作，為大巖蟒擦拭鱗片和大牙，為灰巖蜥蜴清洗口腔，將整個巫家石堡擦拭得干干凈凈的小家伙們。
他們就像一群天真可愛的小精靈，在巫家石堡滿地亂竄，讓巫家石堡充滿了生機活氣。
“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巫鐵想起了和他關系最好的那幾個小家伙。
作為奴隸，灰巖侏儒是不會有名字的。
但是那幾個小家伙，巫鐵給了他們名字，是巫鐵用學來的那些美妙詞句給他們起的名字。
巫鐵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向霧刀的據點望了過去。
幾位掌令，他們運來了很多奴隸。
為了可持續的開辟這一片秘境，好多奴隸是拖家攜口被運進來的。
這里面有老人，有青壯，自然也少不了孩子。尤其是數量龐大的灰巖侏儒，他們的繁殖周期很短，他們在這幾個月里面，已經誕下了不少嬰孩。
灰巖侏儒的孩子，只要兩三個月，就能滿地亂跑。
蛟龍一頭頂在了霧刀據點的城墻上，遠遠一聲悶響傳來，大段圍墻崩碎。
好些站在圍墻上徒勞的發射弓弩的戰士被震飛，他們嘶聲尖叫著，連同那些破碎的土石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蛟龍好整以暇的帶著幾條大家伙闖入了據點。
無數稚嫩的聲音尖叫著，巫鐵站在小山包上，甚至能看到遠處霧刀據點內，那些蹣跚奔跑的小小身影。
在那些小小的身影后面，有比他們高不了多少的灰色身影向著蛟龍和水蟒沖了上去。沒有兵器，這些小小的身影拎著礦鍬就沖了上去。
小小的，專門為灰巖侏儒制造的，重量不超過兩斤的礦鍬砸在蛟龍和水蟒的鱗片上…
蛟龍和水蟒對這樣的攻擊不屑一顧，它們隨意的一個翻身，就有上百小小的身影被壓死。
蛟龍昂起了頭，它向前面奔逃的那些稚嫩、嬌小的身影追了上去。
巫鐵臉色陰沉的看著蛟龍的動作。
他似乎聽到了，巫家石堡里，那些小家伙們接過他偷偷摸摸遞給他們的菇類時，細聲細氣的向他說‘謝謝’的聲音。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自己餓著肚皮，卻還要將一點點不多的菇類留給自己弟弟妹妹的懂事的小家伙。
巫鐵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兄長。
他想起了擋在他面前的巫金…
巫金背上的傷口，都露出骨頭了啊…
為了他這個沒用的弟弟，巫金跪在了地上呵…
“我已經，逃了一次啊。”巫金很莫名的想起了灰夫子曾經念叨過的，一句很有氣勢的話。
‘雖萬千人吾往矣’！
‘雖萬千人吾往矣’！！
‘雖萬千人吾往矣’！！！
“雖萬千人…吾往矣…”巫鐵大吼了起來：“雖然我依舊不是很明白這話的意思…但是，我能明白，為什么灰夫子總是喜歡念叨那句‘杏花’！”
“這話，念得多了…真有精神勁兒！”
巫鐵大笑著，挺直了腰身，抓起了長槍，無形力場裹住全身，四周狂風大作，他猛地騰空而起上百米高，帶著呼嘯的風聲向霧刀據點的方向沖去。
血，再燒。
血脈，在沸騰。
眉心內，一團金光在急驟的旋轉擴張。
四周空氣中，有亮晶晶的元能游離出來，化為一縷縷亮晶晶的溪流不斷注入巫鐵身體。
巫鐵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四周元能，小腹中的元罡涌出，在體內快速的流淌著。元能注入元罡，元罡一絲絲的增大，所過之處全身劇痛，元罡猶如天神巨錘，一點點的淬煉敲打著巫鐵的身體。
巫鐵的血液真個沸騰了起來。
他的眉心中，那團金光劇烈的震蕩著，巫鐵聲嘶力竭的嘶吼著‘雖萬千人吾往矣’這句他并不是很能理解的話語，向著霧刀的據點，向著那條可怕的蛟龍沖去。
血脈在沸騰。
血脈中，一些極其細微的，隱藏在巫鐵血脈極深處的奇異能量被引動了。
巫鐵元罡運轉的速度驟然提升了十倍，身體的劇痛則是增加了百倍，一絲絲血絲不斷從毛孔中滲出，巫鐵頭頂有一個小小的元能漩渦出現，一道道手臂粗細的元能不斷注入漩渦中，不斷從他天靈蓋注入他體內。
元罡在快速增加，元罡在急速的增強。
眉心內的金光化為一縷縷極細的金色光絲倒卷而下，猶如天河飛瀑，不斷沖刷巫鐵的身體，洗煉他的肌肉、骨骼、內臟…尤其是他的血脈。
一團不可言狀，浩然龐大，至剛至強，威猛威嚴的氣息在巫鐵體內隱隱凝聚。
下一瞬間，這團氣息猛地爆發出來，巫鐵向前飛行的速度飆升數倍，在他身后，一縷縷淡淡的灰色氣息逐漸凝成了一條脊梁筆挺、長袍高冠的模糊人形。
老鐵見到巫鐵冒冒失失的沖了出去，他嚇得張大嘴，正要噴出電流制止巫鐵的沖動。
那條蛟龍，根本不是現在的老鐵和巫鐵能對付的。
若是前些日子，沒有發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擊，老鐵還有幾分信心重創這條蛟龍。
可是現在…老鐵有心無力…
電流在大牙上涌蕩，老鐵正準備噴出電流的時候，那朦朧的，猶如霧氣的人影悄然浮現。
老鐵張大嘴，呆呆的看著那一條朦朧的人影。
“雖萬千人吾往矣…”老鐵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眸子里的血光驟然大亮，照亮了四周數百米的范圍：“這小子…這是走狗-屎-運…還是，他真的是蓋世的天才？”
老鐵慢慢合上嘴，他金屬鑄成的骷髏頭上不能有任何表情變化，但是他的語氣，卻足以宣示他此刻的心情。
“真是可怕的血脈，真是可怕的族群…不愧是，創造了爺爺我的那些怪物的子孫后代…”
“星火傳承，生生不息…只要血脈還在…那就…”
“草-他-娘-的，干它！”
老鐵突然猶如瘋狗一樣‘汪汪’狂咆了幾聲，隨后他體內發出嘹亮猶如雷鳴的宏大聲響：“戰斗…戰斗…戰斗…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爺爺我誕生的意義，就是戰斗！”
“逃避？圍魏救趙？”老鐵歇斯底里的咆哮著：“這不是我應有的想法…哪個混蛋，在爺爺我的腦子里裝了別的東西？爺爺我是純粹的戰士…啊呸，扁鵲…啊呸，醫護型古神兵…”
雙眸噴出的血光凝成了實質，燒得目光所對的巖石都融成了巖漿。
老鐵瘋狂的追向了巫鐵，他一邊狂奔，一邊怒吼：“該死的楊戩…老子只是違反了一次戰場紀律…老子這樣的戰斗天才，居然被你貶成了醫護兵！”
‘吼’！
‘吼’！
老鐵酣暢淋漓的大吼著：“去他-娘-的戰場紀律，去他-娘-的軍令…本戰區最高大統領楊戩陣亡，兄弟戰區最高大統領牛英雄陣亡…老子沒有接到任何新的軍令…老子依照創始者…最高指令隨心而戰…”
“白虎軍…絕死營…正將…怒修羅…參戰！”
老鐵的眸子里，血光噴涌。
他碩大的慘白色骷髏頭中，似乎有一層無形的枷鎖崩解了，碎裂聲清脆可聞。
老鐵慘白色、光潔無痕的頭顱上，一絲絲極細的血色紋路悄然浮現，在他頭顱上形成了隨時變幻的圖騰花紋。原本就長得頗為猙獰的老鐵，此刻變得越發的兇惡、越發的獰惡。
老鐵的頭顱表面在急速的蠕動著，幾根鋒利的尖角從他頭顱表面生長出來，這些血色的尖角造型兇猛、凌厲，無數細碎的點火光在尖角上跳動，四周的元能化為肉眼可見的亮晶晶的水流，不斷的被這些尖角吞噬進去。
‘啪啪’幾聲響，老鐵的脖頸部位有大量電火花噴出，他的動作驟然變得有點失衡。
他的頭顱中，大量可怖的能量猛烈沖擊，可是他的身軀，畢竟不是他的身軀。猛烈的能量沖擊下，老鐵的四條腿一個趔趄，猛地一頭栽倒在地，將一根碩大的石筍撞得粉碎。
‘吼’！
“戰斗！”老鐵聲嘶力竭的吼叫著，他的脖頸上大片電光噴出，他猛地彈跳而起，化為一道血色火光向前疾馳。
一群稚嫩的灰巖侏儒小孩兒在哭喊著奔逃。
他們的父母已經成了一片血肉狼藉，或者已經被蛟龍和那些水蟒吞下。
他們不到一尺長的小腿兒艱難的邁動著，在亂糟糟的據點內奔逃。他們大大的眼眸中滿是淚水，前所未有的恐懼充盈身心，讓他們的聲音都變了調。
他們…毫無戰力。
一條碩大的水蟒追了上來，愜意的張開了大嘴，向這群灰巖侏儒小娃兒一口吞了下來。
“我也怕啊…但是…我來了！”巫鐵嘶聲吼叫著，從高空猛地墜落，雙手緊握長槍，狠狠的一槍洞穿了這條水蟒的頭顱。
一股莫名的，巫鐵完全無法掌控的巨力從長槍中轟然爆發。
浩大威猛，至剛至強，充塞整個天地，充滿了無窮正氣。
水蟒巨大的身軀猛地炸開，炸成了漫天血肉。
地面猛地顫抖了一下，巫鐵的身體猛地杵在了地上，長槍命中地面，轟出了一個直徑十幾米的大坑。
周生無形力場奔涌，巫鐵緩緩從大坑中漂浮了出來。
他手持長槍，咬著牙看著數百米外向這邊望過來的蛟龍。
“我怕你…但是，我還是來了！”
“總有一些事必須要去做…總有一些人必須要去保護…”
“我可真夠蠢的…可是，我還是來了！”
巫鐵向蛟龍勾了勾手指，帶著顫音的大笑了起來：“孫子，來爺爺這里，爺爺我好好的和你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