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一日前。

　　1988年9月29日，月明星稀，秋風習習。

　　深色的老舊木桌，一張劣質草紙制成的紅字白底的萬年歷被撒下，用水杯壓著。

　　水漬陰透卷起黃邊。

　　宜：嫁娶、求嗣、求財、安床、開市。

　　忌：修造、動土、祭祀、齋醮、開光。

　　月光打在玻璃杯上，把杯底蓋住的兩個字給放大卻又迷離不清。

　　果盤擺在旁邊。

　　山楂、蘋果、石榴、葡萄堆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個干貨盤，板栗、榛子、核桃也不少。

　　電視機內，播音員聲音簡明，舉重若輕，講的是治理經濟環境和整頓經濟秩序的新聞要點。

　　兩具身嬌肉貴的小布爾喬亞擠在床上，聊著姐妹情深的體己嗑。

　　胡狐貍的絲腿與林小阿姨的腿糾葛在一起，輕輕磨蹭，手也不著痕跡的放在上邊摩挲。

　　“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又想你家吳老板了？”

　　胡音夢看向拿著山楂吃的津津有味的小阿姨，水眸中難掩揶揄。

　　“還真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人家剛剛回去幾天，你就茶不思飯不想了，食髓知味，甘之若飴？”

　　“他是個挺瘋癲的人。怪癖不少，脾氣不小，心思難定，城府深沉。做事情也常常是忽明忽暗，心思難測。身上可能有無數挑不完的毛病…”

　　林小阿姨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瞇起，談起‘他’，總是身子如水如酥，口念千般錯，眼露萬般好。

　　“感覺不會是你喜歡的類型，我覺得如果是我，反倒有可能。”

　　胡音夢下顎輕輕倚在對方香肩上，口若熱氣，對方耳垂上細細的絨毛都立起來，隨之對方一記白眼，伸走了她胡亂摩挲的手，輕言呢喃，“他真討厭，只有一點好——

　　我同他在一起就真的沒有任何的壓力，感覺全世界的事情都有他去處理。哪怕他是其他人眼中的壞蛋，又如何？

　　你知道嘛？

　　這一輩子能夠得到一個你愛又愛你且可以給你交代的男人，不容易。

　　別看他在外一副大老爺派頭，實際上本身確實很可愛。就像是一個小孩子。

　　真正能夠坦誠相待，相濡以沫！

　　甚至當初，我試探性的讓他花我的錢，他也全無那些大男人那么矯情虛偽，一點也沒有大男人主義…這難道不是愛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嘛？”

　　胡音夢翻了個白眼。

　　輕熟女動情，還真的肉麻。

　　文青女可能都逃不過痞子貨，實際上她當初未嘗不是這樣陷落在李狗蛋大濕的魅力之下？？

　　食髓知味，縱使飛蛾撲火，亦九死未悔？

　　女人家，想一想還是不要讀太多的書，尤其是是非不分的女人…張愛玲如此，她何嘗不是如此？

　　不過想想對方的身家財富，能夠甘之若飴的花林清霞的錢，卻也讓胡音夢頗為感慨。

　　有些時候，女人付出的越多，反而在感情中會越沉落。

　　當然，這取決于你本身就特么有錢，不然…你特么就是吃軟飯！

　　吃軟飯一時爽，但…一直軟飯一直爽！

　　主要吳老板人家也不差這點錢…這分明是吳老板對林小阿姨的信任和坦誠！君子坦蕩蕩的表現。不拘小節，方得始終。

　　所以說，誰說文藝女青年不值得結交？？

那是你姿勢太少，不懂變通！只要鞭辟入里、里表如一、一往精深、深入淺出、出生入濕、屎終一灌…那么你就能夠很容易俘獲芳心　　如果不行，那么肯定是你做事不知深淺，做人不懂進退，讓人不知道你之長短。

　　“幸福的愛情都是一種模樣，而不幸的愛情，卻各有各的成因。最常見的原因有兩個：太早，或者，太遲。

　　起初，我以為你會被秦翰套住余生。別否認——你一定會這樣！”

　　胡音夢篤定的打斷欲說分休的林小阿姨，直言不諱。

　　“秦少爺毫無擔當，懦弱又好強，可為談情說愛，卻無法托付余生。

　　你們會藕斷絲連，折磨中消磨掉這段感情。

　　最后，你流逝了芳華，尋覓到一個富豪或者年齡大的醫生、律師之類的人，草草把自己嫁出去。

　　然后大家說那是你的歸屬，那是你的幸福，那是你最后的港灣。

　　實際上，只有你自己知道！”

　　胡音夢笑盈盈打量面前容貌風姿更勝從前的林清霞，忍不住手指勾勒蜜桃絲襪上內內的痕跡，沿著痕跡慢慢勾勒，“我現在倒是很樂于見到你如今這般幸福的境遇。”

　　林清霞笑容漸漸變為思索，側頭，又忽笑，“你這個離婚少婦倒是頭頭是道分明就是罵我當初眼瞎。可你不還是一樣…”

　　“眼瞎就要承認，所以才及時止損。”胡音夢不以為意，“可你能嚒？”

　　林清霞先是沉吟，繼而微微搖頭，她真的優柔寡斷，嘆了口氣，摟住胡音夢的腰，臉垂在車燈上，自憐自艾輕聲道：

　　“1973年夏，《窗外》在港島上映，我可以說是一夜成名…有了名，有了利，更有了得失心，已經忘了什么是快樂。

　　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他人，更看不清感情。我只是個戲子，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

　　從《窗外》演到《賭·神》，演過85個戲，在85個角色里面，我認為最難演，最想演好的角色其實是自己，但其實我演得最差…

　　吳先生不是一個好觀眾，但是他卻可以真真實實的在我身邊，哪怕是離開，我這里也知道——”杵著心。

　　“我想我大致明白。”

　　胡音夢順手拿起林小阿姨咬的口舌生津的山楂——

　　整張臉突然就像是小女孩第一次喝紅酒·GIF一樣，整張臉扭曲變形，咧嘴吐舌，白眼上翻，全身抖動。。。。

　　“好酸！！！！”

　　胡音夢忍不住叫出聲，然后怪物似的看向林清霞，瞪眼——

　　“還好…好吧？”林小阿姨手一頓，弱弱回答。

對方目光從驚愕慢慢變為狐疑然后突然又變成興奮，最終目光定格在林清霞的小腹處　　林小阿姨也愣了。

　　兩人又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也不至于后知后覺。

　　“你說…會不會…”小阿姨問。

　　“好吃酸吧？”

　　“嗯。”

　　“多愁善感容易疲乏”胡音夢念一句，林小阿姨就點頭承認一句。

　　林小阿姨再摸了一顆山楂，既有焦慮又有無措還有點驚喜。

　　畢竟一想到肚子下邊有生命醞釀，多神奇…女生都有這種體驗，覺得特別奇怪的感覺，特別不適應。

　　“你姨媽來了嗎？”

　　“沒有！”

　　“你尿頻不？”

　　“好像…有那么一點？恁是說——”林小阿姨有點恍惚。

　　“經過我經驗診斷，八九不離十。”胡音夢斷定，說著伸手就朝著對方小腹摸，直接被林小阿姨拍走。

　　“等下——”林小阿姨突然反應過來，怪異的看向對方，“你懷過孕嘛？”

　　“(⊙o⊙)…”胡音夢眨眨眼，理直氣壯道：“不吃豬肉，難道沒看過豬跑？這么多電視劇、電影、小說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對了，你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家吳…嗯？？？”

　　一轉頭，正看到林小阿姨拿著大哥大。

　　電話忙音。

　　一個立在床下，一個跪在床上，四目相對。

　　詭異的菜雞互啄場面。

　　“咯咯咯”

　　忽然，兩人齊齊笑起來。

　　這是吳導演未回內地前一晚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換角風波’。

　　不為其他，只因為金鑲玉動作戲太多！

　　“祖哥？”葉瑋信硬著頭皮出聲打斷沉思的吳孝祖，“林小姐的尺寸與胡小姐略有出入，不過只需要改一改就可以，是不是…”

　　“你是想讓我拿剪子和針線改嘛？”吳孝祖直視葉瑋信。

　　“我這就去吩咐！”葉瑋信嚇得連忙逃離。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都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躲到一邊。女主角與導演對峙，他們誰都惹不起。

　　“陳凱哥呢？”吳孝祖問瑟瑟發抖的尖嘴猴腮的顧常未。

　　“正研究客棧內部群戲…”

　　“…”吳孝祖氣息一頓，“袁八爺呢？”

　　“正在指揮龍虎武師走戲，配合客棧群戲拍攝呢…”

　　吳孝祖環顧左右，最后目光掃了一圈，不經意的再次回歸到顧常未身上。

　　“你干嘛呢？群戲拍攝攝影師難道不需要到位嘛？一個攝影師，最主要的是要清楚自己想要拍攝的是什么！你以為閉門造車就可以拍攝出好作品？去一起參議！”

　　吳孝祖劈頭蓋臉訓斥一頓，轉身朝著休息車走去。

　　只留下一臉懵逼的顧常未在凌亂掃視四方，特別不確定的看了眼路過的人員，“我不是他喊來的嘛？”

　　吳導演走向休息車，恢復了喜怒不形于色。

　　撣了撣身上的土，拉開車門。

　　入眼就見到林小阿姨坐在梳妝臺面前卸妝，吳孝祖轉身拎著鐵皮暖水壺，倒了一杯水，遞到小阿姨身前。

　　“清霞，是我不好。”

　　“沒有，是我命不好。”

　　吳孝祖語塞，忽如一笑，從身后直接摟住小阿姨，“現在好點了嘛？”

　　耳鬢廝磨，輕聲緩緩：“有些傻話，不但是要背著人說，還得背著自己。讓自己聽見了也怪難為情的。

　　譬如說，我愛你，一輩子都愛你，你又怎么會命不好？哪怕真的是命不好，我也逆天改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中二的話不是不能說，尤其是對女人。

　　林小阿姨抬頭，看了眼他，干巴巴的盯著。

　　“干嘛這樣看著我？我承認我是片場脾氣不好，但也不至于和你發脾氣。正如你所說，戲剛拍攝，改也就改了…”

　　吳孝祖目光真誠。

　　至于說心里面怎么想，就無從得知。心思深沉，吳孝祖對于這情況雖然沒有準備，卻也沒有真的慌亂。

　　這部戲投資很充裕。

　　無非是耽誤一點時間。

　　本來這部戲，他也沒想短時間內拍攝完成。這不像都市片，古裝片尤其是打斗場面，拍攝起來，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拍攝，可能一天也就拍攝一兩個場面，都是很正常的現象。

　　林小阿姨的身價值得他朝令夕改。

何況在港島又花了人家幾百萬　　睡了人家、黑了人家、利用了人家，還花了人家的錢，人家耍耍小脾氣怎么了？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渣心不負卿？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詩…

　　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

　　可是我們呢，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

　　好像某人能做得到似的…”

　　林小阿姨實力打臉，可吳導演是誰？

　　那是茅坑拉屎臀沖外的漢子所謂，熱屎不斷風自斷，哪怕菊花屎上干？

　　做人渣難道還怕被人拆穿？

　　那你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人渣！

　　渣的含義就是灰塵，我們要做到從人民群眾中來，到人民群眾中去。

　　換句話說，如果這是裝逼打臉文，這時候吳孝祖肯定要么有被揭穿的尷尬，要么就發誓，然后女人捂住嘴…

不可能的　　當然，也不會腦殘的突然臉色一冷，然后冷言冷語，那要多低的情商啊？

　　對付文青你要有比她更騷。

　　吳人渣緊了緊手臂，下巴搭在對方肩膀處。

　　眼神極具穿透力。

“生與死的大事，人無能為力。我可能也沒法做足，可能也會害怕，可能也會遲疑。但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我還是會認的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生與死看似偉大，但人也未必渺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當然，說這話的時候，吳導演的顏值起著決定作用。

　　“我懷孕了”林小阿姨抿著嘴，斜著眼睛，觀察吳孝祖。

　　“真的？？？”

　　吳孝祖猛然站起身，臉色突然間露出驚喜，然后就整個人好似手足無措一般連忙看向對方小腹。

　　不等林小阿姨反應過來。祖目光篤定的道：“戲不拍了，先回港島——保胎！”

　　這句話一說出來，林清霞果然如釋重負，反而有點羞澀扭捏起來。

　　“戲投資幾千萬，哪能說不拍就不拍。我也知道我沒法動作太大，所以才堅持和胡音夢換角色…”

　　“戲哪有你重要？”吳孝祖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強調。

　　吳孝祖心里還是挺開心的他本人很喜歡小孩子。

　　最主要——

　　人生很有成就感不是嗎？又不是養不起。人家敢給自己生，他又有什么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