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厚德?”
圣人慢慢咀嚼著這四個字,忽的問了句,“你真是這么想的?”
“那是當然!”
安妮挺起胸脯,梗著脖子,大聲說道,“當年,我要不是遇到了您,別說有今日的榮華富貴了,就是我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呢。”
說到這里,安妮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語帶感慨的說道,“圣人,您可能不知道。當初買我的那個人牙子,同一時間,手里一共收了十來個孩子。那些人,也都被賣進了富貴人家。”
“但,那年我偶然回老家,特意打聽了一下,發現那些小伙伴,死的死、被發賣的被發賣,好好活著的竟不足三四個人。”
“而就這三四個人,也都只是奴隸,他們到了歲數,就被主人當成牛馬一樣的配人。生了孩子,也是主人家的小奴婢,子子孫孫、生生世世都要被奴役!”
安妮說著說著,一雙碩大的牛眼里就染上了淚意。
“哪像我啊,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遇到了主子您,您不嫌我粗魯、愚笨,手把手的教授我武功。成年后,更是放了我的身契,還幫我弄了一個清白的出身。”
“如今,我更是位極人臣,過上了做夢都不敢的好日子——”
安妮含淚看著圣人,眼中的感激、孺沐、崇拜那叫一個真摯。
圣人都有些動容。
“我對你有這么好?”一時氣氛到了,圣人都忘了自稱一個“朕”。
“當然好了,阿兄,您待我簡直、簡直就是如同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啊!”
安妮仿佛是太激動了,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哦不對,不只是再生父母,說句不怕圣人您笑話的話,我、我其實并沒有多少父母親緣,我娘,唉,不提了,反正吧,您待我比我親生父母都好!”
說到這里,安妮更加激動了,掰著手指講述圣人的恩德:“您教我本事,給我自由,賞我天大的富貴,還給我賜婚…嗚嗚,阿兄,您不知道哇,從小我就幻想有個完完全全屬于我的家,家里有愛我的人,他們不會為了一口飯吃,就拋棄我!”
圣人見安妮這般激動,心里愈發受用了。
果然還是他的野豬最重情重義,最知恩圖報啊。
安妮所說的那些事,其實對圣人而言,不過是隨手為之。
但他沒想到,安妮會這般印刻在心上。
讓安妮這么一說,圣人忽然也有種自己果然做了天大好事的感覺。
“圣人,您還不知道吧,嘿嘿,我娘子有喜了。再有八個多月,我、我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安妮忽又欣喜的跟圣人說道,“我娘子還說了,生完這個,以后還會給我生好多孩子。”
聽到“秦猛”這傻氣十足的話語,圣人也禁不住笑彎了唇角。
小野豬這家伙啊,就是個知足常樂的人,老婆孩子熱炕頭,估計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愿望了。
當然,如果親娘能對他再好些,估計他能更加幸福。
想到那個讓圣人不喜的郭氏,又想到被兒子算計致死的馬老娘,圣人忽的問了句,“我給了王氏誥命,卻沒有封賞你的母親,你會不會覺得朕行事不公?”
郭氏雖然不慈,可小野豬純孝啊。
錦鱗衛定期的上報中,圣人知道了秦家的很多事。
并從中看出,“秦猛”對郭氏至孝至純,郭氏對“秦猛”也非常有影響力。
圣人太看重秦猛了,又有馬忠的例子,他禁不住想知道:在他和郭氏之間,“秦猛”會更親近誰?
圣人此刻的心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秦猛”選擇他這個皇帝。
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再碰到一個馬忠。
“阿兄,您做什么決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感激都來不及,又豈會怪您?”
安妮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旋即,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阿兄,您是不是聽到什么不好的傳聞了?唉,我、我娘她,她就是個沒見識的農婦,性子也潑辣了些,沒能得到誥命,她、她便有點兒不高興。”
“不過,”安妮慌忙擺手,“阿兄,您放心,她不是怪您,是怪我沒本事,也、也怪我娘子搶了她的風頭。”
“秦猛,你應該也知道,我不甚喜歡郭氏!”圣人臉上看不出喜怒,語氣卻有些低沉。
安妮楞了一下,很快,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阿兄,您是心疼我,覺得我娘當初賣了我,可她也是沒辦法的事,唉,總不能為了我一個,餓死一家老小吧。”
“朕不會給她誥命,你的一切是朕給的,也是你拼命掙回來的,跟她郭氏沒有絲毫關系,朕決不許她霸占你的榮光!”
圣人這次算是把話都說開了,為了表明心跡、也是為了試探,他把話說的很直白。
安妮眨巴眨巴眼睛,顯然有些蒙圈。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她撲通一下,又跪倒地上,“圣人,我娘確實有不少缺點,但她到底是我娘,她惹得圣人不悅,您不給她封誥命也是應有之意。但,圣人,臣求您看在臣還算得用的份兒上,就繞過我娘的性命吧。”
“我、我會拘著她,不讓她出來拋頭露面,只讓她有個富貴、安逸的晚年!”
圣人又逼問了一句,“朕這般行事,其實有點不講理,你不會怪朕?”
“當然不會!”安妮猛地抬起頭,“圣人這般也是心疼我,我秦野豬再愚笨,也不會好賴不分。”
圣人直直的看著安妮,仿佛要通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靈魂。
安妮絲毫沒有閃躲,就這么直愣愣的跟圣人對視。
圣人看了許久,沒有看到一絲的閃躲、心虛亦或是偽裝,只看到了干凈、純粹。
小野豬是在說實話!
圣人被馬忠小小刺激了一下,終在安妮這兒得到了慰藉。
“知道好賴就成,放心吧,朕不會要了郭氏的命,但,你也要讓她以后老實些,沒事兒多念念經、拜拜佛,少上下折騰!”
圣人心情轉好,故作嚴肅的提點了安妮一通。
“是,遵命!”安妮大聲的應道,待她告退的時候,剛轉過身,就故意拿袖子擦了擦額頭。
捕捉到這個小動作,圣人又是一陣莞爾。
安妮故作誠惶誠恐的模樣,心里卻早已樂開了花:嘿嘿,郭氏,有了圣人的口諭,以后咱就是“奉旨辦事”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