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剛分開,就舍不得了?
圣人沒有開口,但眼中的戲謔卻非常明顯。
“秦猛”頭一次看懂了別人的眼神,竟有些不好意思。
黑臉一紅,安妮道,“我、我不是舍不得。嗐,圣人,您也知道,我行事魯莽,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我怕那些人不敢惹我,卻轉而跑去欺負我家娘子。”
圣人被氣笑了,“喲,你也知道你行事魯莽啊?你也知道你得罪了不少人哇?”
圣人還以為這廝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呢,合著他心里都有數兒啊。
“圣人,這可不怪我,都怪他們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明明心里瞧不上我秦野豬,卻還故意裝著高貴和善的模樣,切,他們真以為我秦野豬眼瞎,看不到他們眼底的嫌棄?”
“可恨我總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每次看到他們假惺惺的嘴臉就來氣。”
“再說了,不是還有您嘛。反正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哪怕我把天都捅個大窟窿,您也會幫我堵上。”
安妮說到這里,看向圣人的目光就十分的依賴、信任,仿佛一只全身心依仗主人的狗子。
而圣人則像是養了一只二哈的主人,平時二哈各種惹禍,可只要它拿著水汪汪又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就會立刻心軟。
唉,自己養的狗子,就算毛病再多,那也是自家的!
“你呀!”
圣人沒再說什么,而是伸手用力戳了戳“秦猛”的大腦門。
“走吧!”圣人見“秦猛”的頭順勢往后一仰,仿佛被他狠狠的戳到了,心情又愉悅起來,隨口說了句。
“啊?去哪兒?”安妮仿佛沒有反應過來,傻兮兮的問了句。
“你個野豬,剛才是誰說不放心自己娘子,硬要混進萬春殿去?”圣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哦,對對,去萬春殿,我可聽說了,阿嫂養的紅梅可好了,一朵朵梅花都是紅色的。”安妮趕忙點頭,那急切的模樣,唯恐圣人改變主意。
圣人:…
聽聽這廝說得都是什么廢話?
紅梅紅梅,難道開出來的梅花不是紅的還能是白的?
圣人已經不想再罵“秦猛”了,直接一甩袖子,徑自進了萬春殿。
安妮卻一臉不知自己又說錯什么的模樣,撓了撓頭,見圣人走了,也趕忙跟了上去。
躲在一旁看戲的常內侍,緊繃著一張臉,心里卻笑得直抽抽。
哈哈,要說還是秦國公,別人在圣人面前,可沒有這么自在,也沒有這么大的體面!
圣人抬手制止了要通傳的宮女,沒有驚動任何人,帶著安妮緩步進了殿后的園子。
園子不小,種著各色花木,只是現在已是冬天,草木都枯黃了。
昨天剛下了初雪,枯木積雪,煞是好看。
當然,最好看的當屬幾株紅梅,一片雪白的世界里,只有這幾點殷紅,給了冬日不同的色彩。
皇后命人在廊下扎了暖棚,地下通著火龍,貴婦們席地而坐也不覺得寒冷。
十幾個命婦按照等級,依次在皇后下首跪坐好。
她們或是賞梅,或是談論新聞,亦或是吟詩作對…暖棚里甚是熱鬧。
秦猛是超一品國公爺,又最得圣人器重,妻憑夫貴,王氏的座位也就非常靠前。
跟她并排就坐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老婦,王氏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新婦,看起來格外顯眼。
“王夫人,你家太夫人怎么沒來?”
有位坐在王氏右側的老夫人,閑話一般的問了句。
王氏趕忙坐直身子,微微頷首,權當行禮,“好叫蕭太夫人知道,我阿家身體不適,在家休養。”
王氏嘴里客氣的回答,心里卻開始警惕。
郭氏“重病”的事,在京城,不能說人盡皆知吧,但絕大數的權貴都知道了。
可這位太夫人,卻還明知故問,定是存著什么其他的目的。
王氏是世家女,熟知譜系,她非常清楚那些世家的祖籍、枝脈以及主要姻親關系。
比如眼前的這位蕭太夫人,娘家是蘭陵蕭氏,夫家是京兆柳氏,而她的女兒則嫁入了汝南陳氏,也就是被“秦猛”胖揍的陳家子所在的家族。
細算起來,蕭太夫人跟陳家也是姻親,雖然她女兒嫁給的是另一支,但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他們是同族兄弟。
這次《氏族志》雖然尚未正式成稿,但陳家被剔除的事,早已板上釘釘。
陳家簡直恨毒了引發這一切的秦野豬,而王家,作為秦野豬的岳家,也被陳家列進了仇人的黑名單。
蕭太夫人本身跟王家沒有仇,可她心疼女兒啊,好好一個世家女嫁入了世家陳氏,本是門當戶對、兩好并一好的美事,結果眨眼之間,陳家不是世家了。
那、那她的外孫、外孫女怎辦?
從高高在上的世家變成了任人踐踏的寒門庶族!
這巨大的落差,別說陳家人接受不了了,就是蕭太夫人這樣的姻親都無法接受啊。
心里堵著一口氣,又有人在耳邊攛掇,蕭太夫人可不就把矛頭指向了王氏?!
“你婆婆都病了,你一個做兒媳婦的,不說在床前侍奉,還花枝招展的出來吃喝玩樂?”
不遠處的一個老婦人,也口氣不善的接了一句。
王氏看了一眼,嗯,這人她也認識,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馬老娘。
王氏不禁有些納悶,馬忠跟自家夫君不是生死弟兄嘛,馬老娘怎么還跟著那些世家一起針對起自己來了?
王氏心里疑惑,看向馬老娘的目光也就多了幾分審視。
馬老娘有些發虛,但想到自己收的一匣子銀餅子,又挺直了腰桿子,嘿,不就是擠兌王氏幾句嗎,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秦野豬知道了,他還能為了一個女人跟好兄弟翻臉?!
“看什么看?你個不孝順的玩意兒,我聽說你婆母病了,其他兒媳婦都輪流守夜伺候,你倒好,自己不去,卻讓男人去,哼,啥事都讓男人干了,還娶你回家做什么?”
馬老娘貪財成性,為了錢,還真是什么事兒都敢應承。
當然,她估計也是被兒子縱容慣了,有些無法無天,覺得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就是皇帝也不會把她怎樣。
哼,圣人又如何,自家兒子可是跟著他打江山的功臣,他若懲罰自己,那就是卸磨殺驢,寒了全天下功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