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
“自甘下賤”四個字更是化身一柄鈍刀子,反復切割著她的心,那種絲絲縷縷的鈍痛,讓她有種痛不欲生、羞憤欲死的感覺。
那日新婚回門,阿翁特意對著“秦猛”說,“婚事是我定下的,就算是有人自甘下賤,也是我這個糟老頭子,與二娘無關。”
王氏明白阿翁這么說的道理,無非就是怕“自甘下賤”這個說辭一旦傳開,不但外人會嘲諷王家、嘲諷她王二娘,“秦猛”乃至整個秦家都會遷怒與她,甚至看不起她。
幸而夫君雖然粗鄙,卻是個明事理的人,他沒有責怪自己,反而想方設法的為她出氣。
這次,更是為了幫她報仇,而不惜與整個世家集團為敵。
前天回娘家,阿翁就說過,朝中定會有人彈劾。
這兩日,王氏一直惴惴,總擔心自己的夫君。
結果就在自己坐立不安的時候,婆母便將她喚了來。
說實話,王氏并不懼怕女人間的那些內宅手段,偏偏自家婆婆不是尋常內眷,她、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言辭粗鄙、態度蠻橫,這都不算什么,可、可她作為“秦猛”的親娘,卻跟外人一樣唾罵王氏這個兒媳婦,這、這就讓王氏有些猝不及防了。
原、原來,阿翁的擔心沒有錯,“秦猛”或許不在意,可、可秦家的人卻會遷怒,還以此為武器,毫不留情的攻擊自己!
王氏很清楚,這不是她的錯,可、可不知為何,每每從人口中聽到“自甘下賤”四個字,她就會窩心的疼,恨不能來個一死解脫。
王氏極力想保持鎮定,但她的身子卻在微微搖晃,眼神也開始虛晃,仿佛總也對不準焦距。
郭氏見王氏被自己“一招擊中”,全然沒了往日的鎮定自若、高高在上,頓時覺得快意。
心里更是忍不住嘀咕:還是我家苗兒得用,給我打聽了這么一個大新聞,嘿嘿,這就是她拿捏王氏的命門。
以后啊,只要王氏稍稍不聽話、不恭敬,她就罵她“自甘下賤”。這可不是她說的啊,而是外頭的人都這么傳。
雖然郭氏也不知道那些世家為什么這般辱罵王氏一個世家女,可人家既然罵了,定是王氏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哼,別讓她查出王氏有什么丑事,否則,她定要讓猛兒休了這個女人,然后娶苗兒進門。
不、不對,還、還不能娶苗兒。
郭氏雖然喜歡也心疼自己的親侄女,可她骨子里是個自私的人。
仔細斟酌、權衡利弊,郭氏覺得,苗兒還不能做國公府的正室夫人。
原因有二——
其一,苗兒的出身著實寒微,就算是當繼室都不夠資格。
其二嘛,苗兒再可人疼,給郭氏當侄女兒和兒媳婦,也是兩種概念。
郭苗兒沒有嫁給秦猛,她就是全心全意幫姑姑的好侄女兒。
可一旦她成了國公夫人,那就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可一個家里只有一個女主人。
郭苗兒若是上了位,那她郭氏這個太夫人就要退居二線了。
郭氏可舍不得偌大一個國公府。
再者,她可還有好幾個兒子呢,秦猛這個兒子有了出息,其他的兒子也不能過得太差啊。
郭氏早就盤算著,趁著她掌管國公府的這些年,多多攢些“私房”,將來也好幫襯其他的兒子。
郭苗兒…郭氏太清楚這個侄女兒了,她是真的精明啊。
以己度人,換郭氏處在郭苗兒的位置上,一旦自己成為國公府的女主人,她斷不會把管家權讓給別的女人,更不會讓那些窮親戚來沾自家的光!
所以啊,郭苗兒不能做正室。
但經過這幾次的事,郭氏又很依賴郭苗兒的聰明、能干。
郭氏左思右想,終于有了辦法:等休了王氏,就再給猛兒說個名門閨秀,然后讓苗兒當貴妾。
苗兒在秦家不是正經娘子,她想對付正妻、想在秦家立足,她就只能依靠郭氏這個親姑母!
郭氏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眼見王氏被自己擊潰了,一時興奮,腦海里竟開始暢想隨后的計劃。
為了徹底打垮王氏,郭氏又沒好氣的罵道,“哼,你擺這個臭臉給誰看?‘自甘下賤’可不是我說的,而是從你們這些高貴的世家嘴里傳出來!嘖嘖,你們自己人都看不上你,你還有臉在我們面前擺世家貴女的譜兒?!”
“我呸!我要是你啊,早就羞得一頭撞死——”
郭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砰的一聲,緊接著就是DuangDuang的腳步聲。
“誰?誰這么大的膽子,把房門都弄壞了?”
郭氏被嚇了一跳,以為家里來了賊人。
但轉念又一想,不對啊,這里不是他們老家的茅草屋,而是京城的國公府。
且不說府邸庭深墻高,就是院里,也有不少部曲、家將。
別說幾個小毛賊了,就是成群結隊的軍隊,一時半會兒也攻不破秦家的大門。
“猛、猛兒?”
郭氏剛穩住心神,抬眼就看到自己的便宜兒子怒發沖冠、雙眼赤紅的闖了進來。
“他”身上還穿著朝服,只是衣服褶皺不堪,眼角、嘴角有點兒淤青,頭發也亂了,發冠歪歪斜斜的掛著,似乎剛跟人打了一架。
“他”似乎正處于暴怒之中,進門連朝靴都沒有脫,干凈的竹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個的大泥腳印子。
“娘,您剛才說什么?什么‘自甘下賤’?”
安妮瞪著兩只牛眼,死死的看著郭氏。
“哎呀,猛兒,你、你這個孩子,還幫王氏那賤人瞞著,外頭都傳遍了,說王氏做了不體面的事,被人罵‘自甘下賤’…”
郭氏不知道其中內情,自以為抓住了王氏的把柄。
當然了,她為了撇清自己,還是來了個“聽說”。
她的意思很明白,這話可不是老娘說的,而是那些世家貴人說的!
“自甘下賤?哈哈,娘,那您老有沒有聽說,那人為何罵王氏‘自甘下賤’?”
安妮忽然笑了,只是那笑聲里帶著無盡的傷心與屈辱。
郭氏愣住了,她、她還真不知道哇。
但,看“秦猛”的神情,精明的郭氏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