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暗流
“嚴叔叔，是我，姚衣。”
姚衣才上車，便撥通了嚴文相的電話。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唯一能把握的便是事態的發展，還有結局。
他對樊力說這是小事，的確沒有夸海口，對于姚氏集團的法務部來說，這種打擦邊的事件處理起來的確不難。
沒有被防微杜漸的危險才叫危險，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災難的誕生是因為人治的疏忽大意。
可如果提前被人察覺提防，并及時查漏補缺，那么看起來很可怕的潛在危機，卻也不過爾爾。
一個小時后，姚衣出現在廢棄網吧門口，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姚氏集團的法務部負責人，趙致遠。
趙致遠今年四十二歲，清化大學法律系博士生，就職姚氏集團后，先后六次幫助集團打贏關鍵戰役，在集團內部影響力很大。
面對功勛卓著的前輩，姚衣說話也十分客氣：“趙叔叔，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驚動了您，勞煩走這一趟。”
姚衣也沒想到嚴文相竟然如此重視，連集團公司法務負責人都叫過來了。
趙致遠業內戰績彪悍，尚京之內能匹敵的同行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外界甚至傳言，如果他不是托身姚氏集團，而是在外面闖蕩江湖，甚至有機會與江瑞齊名。
讓他來處理這事，頗有些殺雞焉用牛刀的意思。
見姚衣面露詫異，趙致遠笑道：“小姚總不用客氣，嚴文相接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在旁邊，又沒什么其他的事，不如出來走一走。”
作為姚氏集團法務部負責人，趙致遠手下員工多達百人，每日不說日理萬機，幾百個機還是有的。
如此說辭，不過是在向姚衣示好。
畢竟姚衣是姚氏集團的接班人，提早打好關系絕非壞事。
姚衣心知肚明，不再客氣，笑道：“那就辛苦了。”
趙致遠笑道：“房地產行業的流程漫長，每個階段都可能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您放心，我已經派人進去處理了。我們公司的同事有豐富的應對各種情況的經驗。”
姚衣點頭稱是，他掌管姚氏集團多年，對于房地產項目的整個流程都十分清晰。
從拆遷開始，施工、銷售、售后、物業管理等等每個環節都會遇到諸多狀況，客戶投訴都是小事，甚至在某些時候還有競爭對手惡意中傷抹黑帶動節奏。
雖然姚氏集團做地產首重品質，但智者千慮總有一失。
何況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心難測。
這世間的黑與白，對與錯，誰又能輕易說得清。
成立法務部便是為了處理糾紛，讓一切訴求依法依規得到解決，實在不行的，也能打官司分清責任，不至于陷入被動。
既然趙致遠都說派人處理了，姚衣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即可。
網吧內，一名身穿小西裝的女子正在數名安保人員的“護法”下，給十三名被“請”過來的男子發放和解協議書。
這十三名男子大多都是無業流民和地痞流氓，倒都沒什么文化，舉手抬足間也流里流氣。
眾人此時心里正沒底，拿到東西哪敢隨便簽，只說要一起琢磨琢磨，商量一下。
這邊姚氏的人也沒逼迫太過，只給他們十分鐘時間自己考慮，先退了出去。
孫宇是十三人里學歷最高的，兩天相處下來大家也發現了他的不同之處，所以當大家拿到和解書，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了孫宇身邊。
“小孫，你看看這上面到底寫的啥。我真是看得腦殼暈。”
“咱們是不是要被抓起來了？”
“我可是什么都不懂…”
孫宇示意大家別慌，仔細翻看了和解書之后，面露古怪之色。
這份和解書實在太過簡單，除了讓他們承認抹黑要家網之外，竟沒有其他附加條件。
換言之，要家網好像沒有要追究他們責任的意思。
他將和解書的內容向大家說明了之后，眾人都松了口氣。
這些地痞流氓說穿了都是窮人，抹黑要家網也是混口飯吃，要是對方要求補償賠錢，他們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反正要錢沒有，爛命一條。
“反正免費看了兩天電影，還有東西吃，就當休息了兩天。”
“沒事就行，咱們趕緊簽了字好了。”
“你會寫字嗎，告訴我‘贏’字怎么寫？我現在拿筆都覺得別扭…”
孫宇拿著和解書，看著陷入高興的眾人，心里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事兒太容易了，對方原諒的太簡單了。
他是見識過潘喜手段的，那可是比熊老大還要厲害好多倍的人，不可能這么輕易的放過他們。
潘老大家的人在道上沒這么好說話啊。
奇了怪了。
他還在猶豫，不知道誰忽然說了一句：“嘿，要家網是在逃避責任呢。他們將我們抓過來是非法拘禁，要賠錢的，現在我們簽了這個字，就沒錢拿了。”
孫宇頓時腦中靈光一閃，對啊！
非法拘禁可是違法的，不賠個萬兒八千的怎么能了結！
要家網肯定是怕了，才想要和我們和解，對，一定是這樣！
孫宇腦子活了過來，連忙阻止了正準備簽字的人，興奮道：“咱們不能簽，一簽可就沒錢了！”
“啥錢？”
日子過得苦哈哈的眾人聽到錢字，兩眼都在冒光，圍著孫宇像是狼看到了肉。
孫宇哈哈大笑，吐了口唾沫，得意道：“這次要家網倒霉了，他們非法拘禁咱們是違法的，要是鬧大了他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他們想讓咱們簽和解書，就是想抹掉非法拘禁咱們的事實！這字，咱們可千萬不能簽，一起敲他一筆再說。”
又有人道：“小孫你說的是很有道理，可我們都這樣了，哪還有資格和要家網斗？”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底層混社會的，明白窮不與富斗的道理。
既然對方能找到自己一次，就能找到自己第二次。
現在只是小事，對方愿意和解其實是個好機會。
若是真的敲對方一筆錢，搞不好會鬧出什么大事來。
有錢，也要有命花才對。
孫宇當然也知道眾人的顧慮，事實上要是換了別的時間，他也可能會簽了這和解書一了百了。
不巧的是，他已經兩天沒嗨粉，毒癮快壓不住了。
此時的孫宇面上冷靜，但內心卻極度狂躁。
他情緒極不穩定，渾身上下都沒力氣，腦子里唯一想要的便是早點回家吸粉。
只是他現在身無分文，別說粉了，離開網吧連買碗面的錢都沒有，估計只能餓肚子。
好在老天有眼，讓他想到了要家網非法拘禁的由頭，這次算是天降橫財，不弄一筆錢來花花，簡直對不起自己。
寧殺錯，不放過。
拼了！
他眼珠亂轉，打定了主意后這才冷笑一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道：“你們想過沒有，一旦簽了和解書，咱們可是一分錢都拿不到。我不管你們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會和解的，等我以后拿到了錢，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你們…總該聽說過釘子戶的事吧？要當滾刀肉才能發財啊！”
見孫宇說的有模有樣，眾人又犯難起來，有些人心思活泛，頗為饑渴，畢竟這種機會不多，要是真能咬下一塊肉來，那該多香！
就在此時，又有人說道：“小孫，你說咱們要多少錢合適？”
這句話一問出來，只聽見一片吞口水的聲音，顯然大家都已動了心。
孫宇也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勉強道：“我覺得咱們十三個人，起碼要個十萬吧？”
他的意思是一起要個十萬，每個人分大幾千差不多了。
不料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讓他大為震驚。
“十萬？是一個人十萬還是一起十萬？”
“應該是一個人十萬吧，一起十萬也沒多少錢啊。”
“我覺得咱們可以多要點，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
“對，先要個五百萬，對方還一半下來也有兩百萬呢。”眾人七嘴八舌，要錢的數量直線上漲，遠遠超過了孫宇的預料。
“會不會太多了？”
孫宇剛想提出這個問題，便有人堵住他嘴道：“什么多不多，要家網是大公司，電視廣告滿天飛，還會在乎這些錢？”
“對，要家網的老板不是很有錢，是大老板嗎？別人捐款都幾百萬幾百萬的出手呢。咱們也是窮人，就當捐款給我們扶貧了啊！”
“再說了，要是我們真要的少了，他們還會覺得我們好欺負呢。”
孫宇被毒癮折磨的腦袋暈暈乎乎，很快便被說服，加入了漲價的大軍。
眾人很快商定了款項，同時推孫宇出去作為代表和身穿西裝的女子談判。
西裝女子聽完了孫宇的訴求，一臉和氣道：“孫先生，你真不考慮和解？”
孫宇勉強打起精神，嘿嘿冷笑硬氣道：“不和解，我們犯了法，你們也犯了法，咱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鬧起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西裝女子點了點頭，又道：“索賠六百萬是孫先生您一個人的要求，還是你們大家一起的要求？”
孫宇竭力擺出警惕的表情，打了個哈欠道：“當然是我們大家的要求，你別想著找其他人，我就是他們的代表，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說。”
“對，你就和小孫談。我們不談！”
“有錢人就是花花腸子多。”
“我們要團結！”
眾人七嘴八舌，西裝女子也不生氣，只是笑道：“和孫先生談也沒問題，我看孫先生談吐不凡，想必也是讀過書的人？”
孫宇皺眉道：“你想做什么？”
西裝女子搖頭道：“我不過是個小律師，收了錢受人委托辦事而已。既然孫先生讀過書，我也想提醒你一句，你要代表這些人，起碼得弄個委托證明，讓他們簽字蓋了手印才行。不然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我還是要和他們一個一個談。”
孫宇隱約覺得西裝女子說的對，可他沒見過委托證明也從沒寫過，要是問對方要好像又有些不對勁，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好在西裝女子體貼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委托證明的模板。
“你就拿著這個讓他們簽字就行，這里寫你的名字，記得摁手印，不然到時候付了錢后大家又變卦，他們都可以找你麻煩。”
西裝女子這句話倒是給孫宇提了個醒。
對啊，萬一談妥了賠償金，這幫大爺轉眼就可以指責自己要價過低，到時候他可就里外不是人。
這群人什么德行他還不知道嗎？一群毫無道德毫無底線的財狼、蟲豸，為了錢什么都敢做。
孫宇拿了委托書后，很快收齊了眾人的簽名和手指印，再將東西交給西裝女子拍照。
西裝女子剛拍完照，孫宇不耐煩道：“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談了吧？”
“可以可以，我們也知道和解不一定能成功，我的委托人給過我一個數字。”
西裝女子笑了笑，收起了照相機，誠懇道：“六百萬還是高了些，說個實價吧。”
孫宇心中一喜，正要說話，有人忽然插嘴道：“六百萬一分都不能少。”
他這一插話，眾人又炸開了鍋，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總之核心話題就是六百萬不能少。
“孫先生看來還是不能完全代表他們。”
西裝女子笑了笑，不理孫宇陰沉的臉色，將一張和解書推到了孫宇面前。
“孫先生，咱們既然不能達成共識，今天再談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既然你不愿意和解，就簽個字吧。”
“簽字？”孫宇一愣，不明白為什么不愿意和解也要簽字。
西裝女子笑了笑：“走個流程而已，我們律師事務所按時間收費，既然來了一趟總要拿東西回去復命。你要簽的很簡單，就寫上不同意和解幾個字就行。”
“就這么簡單？”
孫宇半信半疑的簽了字，并且按上手印。
“不錯，就是這么簡單。”
西裝女子拿起和解書，滿意的點點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你還得加一句，除非要家網出資六百萬，否則不愿意和解。”
“既然要做事，咱們還是要做得正式一些，孫先生您說呢？”
孫宇哈哈大笑：“我就說嘛，你連價錢都不寫上，怎么能算提條件？”
西裝女子淡淡笑道：“我只負責幫你傳遞消息，至于對方愿意接受與否和我無關。”
孫宇痛快的寫上這句話，甩手道：“你趕緊去吧，告訴他沒有六百萬我們哪兒都不去！”
西裝女子將和解書收起，站起身來笑道：“如你所愿。”
孫宇看著女子轉身離去。
小西裝裁剪合身，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配上她動靜相宜的氣質，令人不免垂涎。
暗罵幾句好白菜都被有錢豬拱了后，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才轉過頭去和眾人商議起分錢的事情來。
仿佛他們真已經把錢拿到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