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困獸
尹如松今年四十八歲，正是四平八穩的年紀，工作卻一直保持了激情和創新。
雖然知道姚衣年輕，可當姚衣真正坐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驚嘆。
太年輕了！
他不放心的問了幾句，姚衣的回答滴水不漏，口風很緊，該說的匯報仔細，不該說的一句都沒有。
一旁的秘書都驚的合不攏嘴，自忖自己在姚衣這個年紀時只會傻乎乎的讀書，面對大學系主任時都會結結巴巴，姚衣在尹副市長勉強竟能條理清晰的對答自如。
尹如松又問了幾句，終于放下心來。
眼前的姚衣并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也不是造星弄虛作假的產物，而是真正有才干有抱負的年輕人。
這樣的年輕人出現在自己的治下，那是自己的福氣。
尹如松端起了筷子，笑道：“咱們邊吃邊聊，你先說說《單詞機關槍》，你當時是怎么想起這做這個的？”
姚衣當然不敢動筷子，將《單詞機關槍》從萌芽到誕生、熱賣的事情一一匯報。
尹如松聽的十分仔細，不時提出疑問，姚衣也同樣迅速回答。
兩人一問一答，速度極快，一桌還有民政廳和電視臺的領導，卻都默默無聲，只是看姚衣的眼神愈發熱烈。
人才啊，這是個做實事的人才，是個能帶來政績的人才。
“提高大家的英語水平的最終目的，首先是為了高考，其次是為了解決工作，再往大一點說，咱們尚京是北方最大的港口，每年吞吐的外國貨物魚龍混雜，殘次品極多，若是大家能夠多學一點英語，將來擴張港口貿易額度時能有更多的人審計明細，防止洋垃圾流竄進入我國，改變我國的進出口貿易格局。”
姚衣這段話深思熟慮，因為他終于響起了尹如松后來的軌跡。
再過一年，尹如松主持智慧港口的建設將全面開展。
五年之內，尚京沿海將連續建立七個億萬級的港口，皆時尚京的海運交易量瞬間來到了全國第一。
尹如松也因為建設有功，順利的接過了市長位置，成為了尚京的二把手。
不過好景不長，七大港口因為各種原因留置的殘次商品太多，堆積如山影響交易流通不說，最后還因為某些化學成分不合格的產品忽然起火，導致一艘積壓貨輪沉了海，對沿海環境造成重創。
尹如松也因為這件事被迫退居二線，慘淡的結束了政治生涯。
姚衣特意將這件事提出來，便是希望能引起蝴蝶效應，讓這位大佬提前做出應對，看看能否最終逃過一劫。
果然，尹如松聽完姚衣這段話，眼睛一亮，指揮秘書直接將姚衣的話記錄了下來。
“小姚啊，你們年輕人果然很有想法，既然說到港口建設這一塊，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意見？”
尹如松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讓周圍的人再次吃驚。
姚衣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藏私，能否和尹副市長建立真實的關系，就看他接下來的發言效果。
不過這些事情，難不倒他。
他笑道：“我對港口建設并不熟悉，不過有一點我個人覺得可以考慮一下。”
“讓物聯網和智慧港口相結合，加入物流私企的入駐，直接啟動貨品下船智慧到家的服務，我相信我們尚京的港口，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先進，最便捷的港口之一。我們國家是個公有制為主的國家，但不能否認私企在主觀能動性上，略強于國企。”
姚衣這話沒敢完全說透。
事實上在后世有個不成文的經濟學概念，中國的私企用兩成的社會財富，創造了六成的社會利潤，提供了八成的就業崗位。
國企從不會承認這點，但在很多經濟學家看來，這就是事實。
姚衣現在的意思是讓景東、順風、云達各大物流公司提前進入港口建設，由這些私企出資按照政府的規劃，分片區承包貨運配送，減少政府工作負擔，讓政府從服務者轉化為監督者。
同時，這又能極大程度的提高港口運轉效率。
私企要逐利，逐利便必須自己為自己的成本負責。
這樣一來，政府的財政預算、人力成本甚至是后備計劃的費用都會大幅度降低。
而政府付出的，僅僅只是幾塊地，一個政策。
“如果可以的話，港口還可以通過拍賣冠名權來籌措資金，甚至和海運公司合作建立航道燈塔，按照股份制度劃分責任…”
“七個港口之間，必須新修三個以上的專用機場，將來空中物流會成為高端物流的風向標，產自挪威的大西洋鮭能在三到四天之內，出現在國人的飯桌之上。并且港口周邊還需要開發新的樓盤，以提供配套的居住生活服務。這方面，我們姚氏集團具備豐富的綜合開發經驗，當仁不讓，一定能夠很好的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
尹如松不禁莞爾，年輕人就是性子急，說著說著竟然打起廣告來了。
他思緒澎湃，姚衣說的這些點子，有些他想過，有些則還在構思階段，還沒有姚衣說的那么透徹。
不過不管是那一個點子，都能在他將來的智慧港口藍圖中，起到方方面面的作用。
這小子，還真務實，一句虛話沒有，給他爹招攬生意都招攬得這么直白。
挺直白粗暴的，但不討人厭。
姚衣他當然務實了，因為他所說的，都是在接下來幾年經過不斷的試錯與磋商最終形成的格局。
尹如松看姚衣的眼神愈發欣賞，這小子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還真的有點兒像。
不，不對，我是標準的無產階級出身，這小子可是標準的富二代，比不得，比不得。
如此一比較，姚衣又被貼上了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標簽。
“后生可畏啊。”
尹如松端起了酒杯，笑道：“來，讓我們一起敬姚老師一杯，雖然年輕，可是才識過人，實在難得。”
姚衣連忙端著杯子站了起來，一臉惶恐道：“尹市長抬愛，不敢當不敢當。”
才而不傲，富而不腐。
尹如松越看越喜歡，心中對姚衣的評價再次升高。
“恭喜姚老師。”
“姚老師不要謙虛。”
“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眾領導舉杯祝賀，姚衣也是誠惶誠恐的一一回敬，一輪下來，臉色變得通紅。
“多吃點菜，這酒不錯，不會上頭。”
尹如松親自給姚衣夾菜，漫不經心道：“我的智慧港口工作正在籌備，需要一個顧問團，不知道小姚總有沒有興趣幫幫手。”
姚衣微微愣住，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領導也都停下了動作，十幾個人雙眼投向了姚衣，眼神熱切。
智慧港口的工作雖才提出一個概念，可誰都知道，尚京要做大做強，這份建設計劃遲早會提上日程。
能在其中掛個擦邊的職務，都能鍍上一層金，更何況是尹如松親自點將，直接進入核心決策層。
這可是一步登天的機會。
任憑眾人眼神如何炙熱，姚衣卻知道這不是他應該摻和的事情。
一來他又不從政，政績對他根本無用。
二來他現階段主要的目標，還是將要家網做起來，和找房網爭搶全國市場，形成影響力。
尚京市很大，可是對于姚衣來說，還是小了。
三來，按照歷史進程，姚氏集團的確會插足智慧港口的周邊地產開發，如果他本人進入港口行政決策層，到時候反而不利。
姚衣面帶微笑，委婉拒絕道：“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現在的心思都放在要家網上，恐怕無法勝任其他職務。不過我可以整理一份關于智慧港口的建議，將我前些日子的想法全部寫下來。”
“姚老師，智慧港口的概念其實還在構建，咱們可以從長計議，要不要多想想再決定？”
歐長青第一個開口相勸，畢竟他和姚衣也算是有過交情，不忍心見這個年輕人錯失良機。
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歐長青也算對得起姚衣了。
姚衣微笑著搖了搖頭，對尹如松道：“尹副市長明鑒，我這人做事簡單，一心不能二用，若是有一天我這要家網真的垮了，一定過來為您打工。”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當面拒絕副市長的邀請，還說的那么直接，當真是不怕得罪人。
這次連歐長青也不敢說話了，他盯著自己的酒杯微微嘆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姚衣怕副市長嘛？
怕也不怕。
姚衣個人可能要依附在副市長的權勢下，可誰叫他爸是姚起，姚氏集團的掌舵人，尚京的商業傳奇。
換成市委趙書記來，姚起也敢頂回去，何況一個副市長。
尹如松眼神閃爍，許多念頭起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并沒有發作。
倒不是他懼怕姚起，身份的不同決定了做事方式的不同，更何況，他從姚衣的眸子里，看到了所謂真誠的東西。
姚衣并非前倨而后恭之輩，他從頭到尾侃侃而談，沒有一句話藏著掖著。
這是姚衣的底氣，也是姚衣的人品，更是姚衣一以貫之的言行舉止。
姚衣的心中，確實只有要家網沒錯。
他可以欺騙自己先答應著，可是他不愿意這樣做，而是選擇了據實相告。
所謂赤子之心，大約就是如此。
尹如松的不悅頓時消失，姚衣的拒絕不但沒有影響到自己對他的評價，好像反而更欣賞了。
他笑道：“是我糊涂了，還好姚老師拒絕了，要是你真答應，姚起非和我拼命不可。”
眾領導面面相覷，這是什么奇葩情況？
尹如松竟是親自給姚衣背了一回書？
什么叫做青睞有加，什么叫做區別對待！
尹如松笑道：“對了，這一次市里有對創新企業的補助名額，要家網做為本土新型企業，應該去爭取一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姚衣立刻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看到尹如松對姚衣如此器重，眾領導的心思也都活泛起來。
歐長青端著酒杯，腦子里反復思慮著下一季的廣告招商計劃，務必保證要家網能夠拿到最佳的位置。
民政局的郝局長則吩咐秘書，回頭上報2010年尚京十大慈善名人的名額，里面一定要有姚衣。
日報的領導則通知了姚氏企業的對口宣傳企劃部，要求對姚衣進行專訪。
還有幾名領導則在想著要給自家女兒制造些機會，萬一要是嫁給了姚衣，那就是嫁入了豪門。
一時間賓主盡歡，好不熱鬧。
第二日，媒體大量報道了姚衣在慈善晚會上的捐款活動和平生事跡，并且將要家網作為尚京愛心企業推出。
姚衣名聲大漲，也引來了眾多黑粉噴他作秀。
米萌按照姚衣的吩咐，一面和黑粉對噴，一面做出多種網絡連接將流量引入要家網。
第九日，尚京日報專題采訪了姚衣，并且以‘不一樣的富二代’為標題，以整個版面詳細記錄了姚衣的平生，尤其是他這幾個月的成就，還有要家網的野心和未來的展望。
第二次黑姚衣網絡輿論爆發，一些仇富的有心人從姚起到姚衣噴了個遍。
不過在米萌的賣力控制下，要家網的流量蹭蹭上漲，就連余偉文在外核實房源的時候，都被很多妹子圍著要求看姚衣的照片。
姚衣的個人名聲再次上升，引起的話題回復數萬條。
尚京日報第一次因為企業家新聞賣出了六十萬份，創造了記錄。
第二十五日，民政局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2010年尚京十大慈善名人名單，姚衣赫然在列。
更有坊間傳聞，市政府曾經邀請姚衣進入智囊團，被姚衣回絕。
第四十日，所有的傳聞都變成了現實。
一份名為《2010年尚京新型企業扶植計劃報告書》在尚京政府網公開，要家網確定進入政府重點扶植項目。
尤佳落欣喜若狂，進入政府扶植計劃意味著補貼經費增加、抵扣稅務的選項增加，更重要的是，以后工商很多事情都會酌情處理，不會上綱上線，更不敢陰奉陽違。
用尚京師范大學劉澤楓主任的話來說，要家網等于是拿到了一塊免死金牌。
這期間劉澤楓還多次來到要家網推銷尚京師范大學的學生，只要是品學兼優的姚衣照單全收。
校方十分滿意，于是連續又辦了兩次座談會，甚至有一次直接在要家科技的會議室召開。
也算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人手的擴張，客戶端的開發，內容運營的監控，每一個部門都需要大量資金的投入。
短短四十天，公司擴張到了七十人。
技術部有柳玨坐鎮，多了十二個高技術的大學生與跳槽員工，人數來到了二十五人，暫時沒有發現問題。
宣傳部以米萌為首，現在一共招募了五名大學生，勉強能維持。
財務部相對簡單，除尤佳落和梁文明兩人之外，又新招了一個師范大學的學妹兼職，一共三人。
行政部由樊力暫時頂上，前臺安保后勤還有行政人員一共五人，也是緊巴巴的。
唯一有問題的是市場部，當營銷人員和內容審核人員數量上漲到二十五人后，余偉文的能力出現了明顯的短板。
余偉文是個猛將，沖鋒陷陣的事情他完成得不錯，而且還不時有點小聰明，能給大家帶來些驚喜。
但他不是個帥才，做事激進不說，性格還有些剛愎自用，聽不進別人的意見。
就拿這次核對房源來說，為了從找房網手上搶資源，他不顧副手陸仟的勸阻，非要一個下午將興源小區的所有的房源掃光，干不完就不下班。
興源小區十一棟樓，大小加起來上千戶，怎么可能在一個下午掃完？
這完全就是胡鬧，腦子發熱做出的錯誤決定。
姚衣嚴厲的批評了余偉文，甚至停了他一個月的獎金，讓他好好想想清楚。
看著余偉文垂頭喪氣的離開辦公室，姚衣心中升起一絲擔憂，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矯枉過正了。
白手起家，并不代表每個心腹都需要從頭培養。
尤其是市場部這種實權很大的部門，每天面對瞬息萬變的商情，沒有冷靜清晰的頭腦和卓越的分析能力很難勝任。
一個不小心做出錯誤的決定，很有可能導致幾個月的辛苦打了水漂。
余偉文的成長速度太慢，快追不上要家科技的發展速度了，更趕不上姚衣對他的希望。
姚衣這次耳提面命，給了余偉文最后一次機會，讓他好好思考市場部經理究竟該如何工作。
如果還有下次，那就真的要考慮一下市場部經理的人選了。
姚衣腦中浮現好幾個人選，讓他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王輝。
墨遠泉確實知人善任，王輝也確實沒有辜負墨遠泉的信任。
很多人，包括嚴文相都認為王輝的性格太過于務實，缺乏變通觀念，是導致他現在工作身陷囹圇的主要原因。
姚衣卻不這么看。
他在和王輝幾次交手的經驗看來，王輝的對策沒有任何差錯，只是因為做不了主，按程序上報耽誤了時間最終告負。
甚至王輝破釜沉舟寫下軍令狀，委屈中依舊執行公司制度的品行，姚衣還有幾分欣賞。
任何公司要做大，都離不開這種正直可靠的副手。
王輝的敗落不是個人能力或者性格的問題，而是找房網管理制度的問題。
在姚衣看來，找房網現有的總部垂直管理一切的制度有著相當程度的弊端。
首先人事權的集中管理，分公司中層以上的領導任命都要通過總部，這讓王輝這樣的分公司老總對于公司內部的管理權威大大降低，對于分公司命令的執行力削弱到了極致，無形中增加了運營成本。
其次財務的總部審核匯報制度，讓分公司在開展推廣及相關事宜的時候束手束腳，他們做不到因地制宜，因時而動。
所以他們遇到姚衣這樣厲害的對手處處受制不說，還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吃灰，完全無法有效抵抗姚衣的進攻。
最重要的一點，因為這樣的制度存在，總部的人地位天然高一檔。
企業內只要出現不應該存在的地位差別，人情往來和迎來送往就會變得非常頻繁。
就連王輝也不能免俗，趙總監和他關系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那都是多年投資經營的結果。
一旦企業內的中高層都醉心于搞人事關系，而不是將精力放在業務上，業績的下滑也就順理成章。
比如此時此刻，站在王輝面前的叫做馬麟的男人，就是靠著搞關系迅速爬上高位，帶著任務來到了找房網尚京分公司。
“王輝啊，我來的時候鄧總告訴我，你的日子不好過，要我盡可能的幫你。”
馬麟此時春風得意，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不理王輝鐵青的臉色，自顧自的暢笑道：“我就想問一問，上一次你說要是廣告攻勢失敗了，你主動辭去高層的軍令狀還算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