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哪兒來老人家?
悠揚的鋼琴音在禮堂內響起，但是才幾個音符之后，琴音的風格便猛然一轉…
蹬蹬蹬瞪…
鋼琴的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這是顫音！
而且，坐在鋼琴前的鐘老并沒有按照任何已知的一個曲譜去彈奏，他完全信馬由韁，跟隨著何煊小提琴的曲調。
一直追隨著！
就如同最忠實的奴仆，鋼琴音始終比小提琴的演奏慢上一個節拍，但是這種伴奏，卻好像一波波的巨浪般，將本來就被小提琴演奏給震得肝膽驚懼的眾人，又給推向了另一個高度。
然后啪嗒一下摔下來，鋼琴音又帶著一絲柔和，開始修補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心…
小提琴聲刺耳短促又激昂，鋼琴音跳動刺激又在最后變得舒緩。
天吶！
舞臺上的這兩個人，一個是聞名世界的最頂級鋼琴家鐘老，另一個卻是根本名不經傳，誰也沒有聽說過的“素人”何煊。
兩人甚至在此之前連面都沒有見過…
不！或者說，哪怕是此時此刻，閉著眼睛沉浸在小提琴演奏的何煊，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去看鐘老一眼。
然而，就是這樣地位懸殊，基本上不可能有交集的兩人，卻在“詩歌協會活動”這么一個奇怪又不合時宜的禮堂舞臺上，合奏出了如此獨特的之音…
哦不！
這不能夠被稱作之音，而是要叫做“魔鬼之音”。
有魔性的聲音，現場的詩協會員們，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這鋼琴和小提琴的合奏當中。
他們恐懼，瞳孔放大，渾身顫栗。
他們哭泣，淚水滑落，抽泣不已。
真正的藝術，便是能夠用抽象的畫面或者音樂，來調動和影響人類的情緒。
而大部分的藝術，都“真善美”的一面，影響調動的是人類對于美好的期望和情緒。
可這一首，卻并不是這樣。
它就像是魔鬼一樣，勾出來的是你內心掩埋得最深的陰暗面，然后將它暴曬在大太陽底下，讓你自己去審判，去懺悔，去彌補，去反思…
這樣的藝術！
才是真正的藝術啊！
真令人著迷，讓人甘愿舍棄一切的靈魂和肉身，去獻身給這樣的藝術，去融入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至少…
鐘老就是這樣想，也是這么做的。
封琴兩年，鐘老一直在找的藝術，一直在找的感覺，他形容不來，如同縹緲的虛空，抓不住一絲靈感…
但是今天聽到了何煊的小提琴獨奏，他頓悟了，就是這樣的聲音。
坐著，彈琴。
鐘老覺得這一刻，便是他人生的巔峰，真正的藝術巔峰。
看看這滿場癡迷而忘我的聽眾們，看看這好像整個被移入了地獄的大禮堂。
能夠演奏出這樣的藝術來，鐘老只覺得“死而無憾”了。
可是，這是對于鐘老而言的，當正“自嗨”拉著小提琴的何煊，突然某一下感覺到…這舞臺上，好像還有另一個聲音時，他微微睜開眼睛。
“臥槽！這哪兒來的老頭子，居然在這亂彈琴？”
相信任何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自己在那很盡興的唱歌時，突然有個家伙加入了進來，跟著你一起唱，甚至聲音還更大要蓋過你的歌聲，心里面是不是…非常不爽！！
每次碰到這種人，何煊從來都是毫不吝惜地用一句話給懟回去“以后唱歌能不能自己起頭？”。
對！沒錯！
何煊現在就是這種感覺，自己特么獨奏小提琴好端端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插進來一個老頭子。
問都不問，就坐那彈琴了？
一點禮貌都沒有！
以為自己年紀大，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叫做倚老賣老，這叫做為老不尊啊！
不過，何煊撇了撇嘴，看在這老頭子琴彈得好像還不錯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計較，等將這首演奏完之后再說。
琴瑟和鳴！
高山流水！
知音！知音！
也就難怪中國古代會有這么多和“音樂”有關的詞匯，用來形容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志同道合和惺惺相惜了。
在兩人的合奏之下，這一場長達半個多小時的完美演奏，全程沒有一個觀眾亂動和說話，哪怕故意針對何煊的兩個富少，也已經完全沉浸在演奏的樂聲當中。
直到何煊釋放出最后一個音符，鐘老那蒼老卻有勁而修長的手指，極度不舍地從那黑白琴鍵上彈上最后一下收音。
結束了！
禮堂里卻好像有魔鬼的聲音在繞梁！
所有人猛吸一口氣，猶如將靈魂從地獄給抽回來一般，整個人有一種“不似在人間”又“起死回生”的奇妙體驗。
“我…我剛才是死了么？”
秦可嵐晃過神來，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
她盯著舞臺上的何煊，根本不敢相信，這真的是自己班上那個最淘氣的“壞學生”。
“不可思議！簡直是太不可思議…沒想到，我居然能活著聽到真正的。而且，還有鐘老給伴奏…這簡直是…絕對是本世紀最最最最奢侈的視聽盛宴了…”
協會理事邱博仁，恐怕是在場唯一認出何煊演奏的這首曲目的人了。
在他的旁邊，另一名理事黃忠國也是好一會兒才從琴音當中抽回了自己的神智，好奇地問道：“邱老，您是小提琴的大家，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樣的曲子啊？怎么會有如此與眾不同的魔力啊？”
“我跟你們說，這實在是了不得，它是意大利著名的小提琴家塔蒂尼的傳世巨作，可以說…甚至是塔蒂尼本人，都很難演奏出最完整版的，因為，傳說當中，這根本就不是一首人類可以演奏的曲譜。”
邱老的解釋，就更是讓周圍的所有人，更加充滿著好奇心了。
他們不懂小提琴，自然對什么著名小提琴家“塔蒂尼”并不熟悉，可是…邱老那一句“不是一首人類可以演奏的曲譜”是什么意思？
人類不能演奏？
難道給動物演奏的么？
“這是一首魔鬼才能演奏出來的曲子，因為…這最初就不是人類譜曲出來的…”
邱老激動非凡地說道，“傳說塔蒂尼夢想學到世上最神奇的小提琴技巧，于是有一次在夢中向魔鬼出賣了靈魂，用來交換琴技，于是魔鬼給他演奏了一段優美的曲子。夢醒之后，塔蒂尼憑記憶把這首曲子記了下來，便是我們現在所知的這首曲子。所以說，這根本就是一首只有魔鬼才演奏出來的曲子啊！”
出賣靈魂，魔鬼演奏的曲子？
天吶！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難怪剛才聽的時候，有一種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的感覺，卻又不得不被吸引著聽下去。
“，名不虛傳！我遍尋歐洲各國，都沒能碰到一位可以演奏的小提琴家。沒想到，萬分絕望之下回到故鄉，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碰上了。古人誠不欺我啊！真的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啊！哈哈哈哈…”
從鋼琴架前起身，鐘老紅光滿面，仿佛年輕了十幾歲，摸著胡須高興得不行地在感嘆著。
但是…
這個時候，同樣也“收工”的何煊，卻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叫道：“喂！你這是哪兒來的老頭，你難道不知道，在別人表演的時候，問都不問就突然湊上來一起，是很沒有禮貌的么？以后想彈琴，能不能自己起頭？”
本來滿場的人，都還在回味剛才的演奏，以及震驚于鐘老的出現，慶幸自己可以親眼目睹到鐘老的鋼琴演奏。
可是，何煊竟然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竟然責怪起了世界級鋼琴泰斗大師鐘老來。
還一口一句…
哪兒來的老頭？
湊上來表演很沒有禮貌？
以后想彈琴，自己起頭？
你有沒有搞清楚，這個老頭到底是誰呀？
這可是連米國總統的面子都請不動的鐘老啊！
這可是英國女王都要親自接近和頒發藝術公爵的鐘老啊！
這可是無數音樂家想要一起合作哪怕那么一次的“東方貝多芬”啊！
結果在何煊的口中，怎么就變成了一個“沒有禮貌”“不會自己起頭”“硬要賴著臉跟他一起演奏”的老頭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