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散場,韓凜護著婁燕妮從放映廳里走出來。
兩人輕聲交流著電影的觀后感,是一部抗戰老電影,婁燕妮只看過一回,再重溫一遍,竟然也有新的感悟。
這時候月亮已經出來了,雙胞胎看完下午場的電影就回去了,她們也不用再去找人,直接上了車就準備回家,再晚婁奶奶要擔心。
看著吉普車從身邊開過,邢小娟摟著左衛國腰的手緊了緊,神氣什么,也不過是公車私用而已,總有一天,她和衛國會開上屬于自己的小汽車,而且…邢小娟摸了摸后車座上綁著的棉墊子,心里暖暖的。
到家下車,婁燕妮突然被韓凜拉住,手里被塞進了什么東西。
月光下,貝殼樣式的蛤蜊油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里,這東西她知道,供銷社就有賣,最小的一盒就要七分錢,她手里這樣大小的估計得要兩角多,以前婁父在世的時候,她們家也長年用著。
但這兩年,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蛤蜊油在婁家早成了奢侈品,就是冬天手凍裂了,兄妹幾個也最多是拿蘿卜烤了擦一擦。
婁燕妮抬頭看向韓凜,韓凜其實想買雪花膏送給婁燕妮,可惜棉紡廠的供銷社里根本就沒有雪花膏賣,就是這一盒蛤蜊油還是他多花錢讓提前買走的女工人讓給他的,“暫時先用這個吧,天氣要冷了,生凍瘡難受。”
收到對象送的東西,婁燕妮心里還是挺開心的,她也沒想著浪費或者不該,畢竟是韓凜的心意,而是在心里琢磨著要送些什么回去。
“還有這個,收回去。”韓凜把上回婁燕妮藏在壇子里錢還給她,婁燕妮張口想反難做,就見韓凜板著臉十分嚴肅,且不容拒絕的樣子,“工廠規定,跟他們要的泡菜不是一回事,還有這個,是不是以后我做什么,你都要跟我算得清清楚楚,婁燕妮同志,你要時刻記得,我是你的對象。”
“那時候你還不是我對象呢。”婁燕妮別扭地撇開臉,努力壓住上翹的唇角。
韓凜輕輕哼了一聲,隨即眼底蕩開笑意,抬手揉了揉婁燕妮的發頂,想到那天在公社外頭聽到的那句“小管家婆”,笑意更濃,“以后我的工資補助都歸你管,你管我吃飯,好不好。”
婁燕妮毫無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聽到院子里已經有了聲音,知道是奶奶聽到汽車的聲音,出來接她了,“這么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韓凜沒有再逗她,站直身體,把婁燕妮送進院里,同婁奶奶問過好后,才大步離開。
邢家終于來信了,眼看著邢小娟等不下去,想再給家里去信的時候,邢家的回信終于姍姍來遲。
信很厚,邢小娟原以為家里是把票和錢夾在了信里,心里還是埋怨這要是丟了可怎么辦,結果拆開以后,好幾頁信紙全部都是在說家里情況艱難,她不懂事的話,里頭不止是父母的信,還有兩頁是哥嫂寫的。
大概是這輩子邢小娟的措詞比較冷硬,信末邢家人仔細給邢小娟分析了嫁給農民的壞處,并再一次地表示,她媽的工作給她留著,只要有機會就想辦法讓她回城,讓她千萬不要自暴自棄把自己隨隨便便地嫁出去。
至于嫁妝,既然都不同意你嫁了,怎么可能會有。
邢小娟冷笑一聲,雖然早看清了所謂家人的面目,但真收到這樣百般推委的信,邢小娟還是十分寒心,她為什么會嫁給宋士林,不就是她的家人嫌棄她在家吃白食,覺得宋士林父母是雙職工,他又是獨生子捧著鐵飯碗才拼命勸她嫁的嗎!
也是她傻,那時候還看不明白他們的狼子野心,因為宋士林在房有工作就嫁了,哪里想到那就是個火坑,最后燒得她死無葬身之地。
拿出紙筆,邢小娟寫得飛快,父母、兄長各寄了一封信,她就不信看到這些信,他們會不給她郵錢來。
這時候信件很慢,邢小娟寄的加急,沒幾天邢家那邊都收到了信,看到閨女要跟家里斷絕關系,以后就不寄糧回家,邢父邢母就有些發愁,不明白一向乖巧的閨女怎么就生了反骨,農村那是好呆的地方嗎?要不是她二哥死活不肯下鄉,他們也不至于把唯一的閨女送去當知青。
這一嫁人,可就是扎根在了鄉下,以后再想回來就難了,他們這也是為了她好。
至于工作,不管邢家二嫂怎么鬧,邢母都咬死了沒松口,她對閨女已經夠愧疚了,工作無論如何也要替她保住。
邢家兩位大哥那里,也收到了邢小娟的信,兄妹這么多年,誰不知道對方的一點小秘密,邢小娟沒有別的要求,給錢她就閉嘴,否則誰不讓她痛快,她就讓他們更不痛快。
等邢父邢母猶豫著跟兒子媳婦提起給邢小娟寄錢的事兒,沒想到一直持反對意見的兒子媳婦這次竟然都同意了,邢二哥還勸他們,既然要寄就多寄一些,最好辦酒的那天,他們家也派兩個代表去看一下,給邢小娟撐腰,讓男方看看他們家小娟也是有娘家撐腰的。
邢二哥是真有些怕了,他和小寡婦那么隱秘的事,也不知道那臭丫頭怎么知道的,竟然拿這個威脅他,等他爭取到去參加婚禮的機會,看他到時候要怎么教訓她!
這話倒是有道理,邢父邢母對視一眼,他們實在擔心邢小娟在鄉下被人哄了,想來想去,還是他們親自去看看最為妥當。
說起來,整個邢家,最盼望邢小娟嫁到鄉下的就只有邢二嫂一個人,給多少嫁妝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邢母內退后的那個頂職名額,能進工廠捧鐵飯碗,把她那臺縫紉機拿走她都不介意。
“媽,小妹要是嫁到鄉下去,等您退下來,您的工作就由我來接班吧。”邢二嫂琢磨了好長一段時間,可惜先前公婆都不同意小姑子的婚事,她也就不好開口,現在既然說開,她的機會就來了,“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小氣,我那臺縫紉機你們給小娟搬過去,我再添一百塊錢。”
邢大嫂在廠工會工作,一點也不眼饞婆婆的擋車工的工作,沒周末休息,三班倒不說,擋車工是整個紗廠最累的工種之一,每天挑紗接線同時看管四五臺機器,一天下來至少要走十多公里。
不過她的工作是從娘家帶來的,婆婆要是把工作給小姑子她沒意見,但要是給妯娌,那怎么也應該給她一些補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