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四八 曙光的余暉,高塔血月
“皇帝…”
埃米麗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他做什么決定，不是由你決定嗎？”
奧弗琳想辯解一下，瓊恩作為皇帝的尊嚴必須維護，埃米麗卻擺著手說：“不要拖延時間了，曙光帝國這座祭臺要不了幾天就會被魔法師和叛神的神官們褻瀆。你和你苦心培養的皇帝，也會變成沒有靈魂的傀儡。”
她舉起手臂，破爛長袍的袍袖滑下，露出白皙卻傷痕累累的手臂，手臂上套著一個比尋常手鐲寬了一倍的臂環，上面散發著微弱的魔力波動。
這是傳奇網絡的隨身助手，由以前的魔法傳訊器改裝，還是最廉價的版本。東費恩的各個小酒館、雜貨鋪甚至車馬行都在代售，只要幾個銀艾爾，即便是見習級別的超凡者也負擔得起。
“就連這個玩意，都在播報救世同盟和曙光之星的事情，連那份神諭文書的詳細內容都說得清清楚楚…”
埃米麗痛切的搖頭：“還有什么好溝通的，事實已經擺在這里了。”
“商業女神糾合的那幫叛神不敢面對吾主，更不敢重回天堂山，所以把天堂山丟給了赤聯。”
“祂們跑去星海位面抵抗什么外敵，精靈帝國和精靈海軍…祂們都不屑于編造出更有說服力的借口！”
“因為祂們不需要，可以反對祂們的神祇孤立無援，在主位面最后的根基，最后的信仰之力也馬上要失去了。”
奧弗琳昂首道：“你們這些秩序信徒沒資格說這話，特蕾希婭的意志與我們同在，而不是與你們秩序教廷同在！”
埃米麗猛然抓住奧弗琳的雙臂，眼里燃燒著熾熱焰火：“那就把特蕾希婭陛下的祭臺帶出來！帶到北方來！讓我們這些曾經迷失過的羔羊重新找到方向！”
這一刻奧弗琳終于感應到了埃米麗發自靈魂深處的共鳴，雖然很淡薄，但確實是在接近特蕾希婭。
她有些動容的道出自己疑惑：“這是一個帝國啊，要怎么帶出來？”
埃米麗像唱詠嘆調般緩緩的說：“皇帝在哪里，帝國就在哪里…”
“特蕾希婭的血脈在哪里，帝國就在哪里…”
“特蕾希婭的誓言在那里，帝國就在哪里…”
奧弗琳神色變了，推開埃米麗，冷笑道：“你要我帶著瓊恩，帶著斷塔誓約的石碑，跑到北方去？這才是褻瀆！”
她轉身就走，埃米麗的高亢呼喊直接送到耳邊，她也毫不理會。
“不要抱有幻想了！你和你的小皇帝根本沒有保住祭臺的力量！”
當奧弗琳回到高塔行宮時，部下報告說已經有數百道傳訊發到行宮，還有好幾十位貴族直接求見。當然遵照她離開時的吩咐，不管是傳訊還是求見者，都沒有向皇帝傳達。這也是慣例，作為曾經的監護人和現在的內廷總管，皇帝身邊一切事務都是奧弗琳打理的。
“這不就是力量嗎…”
奧弗琳嘀咕著，再問皇帝跟誰聯絡過。得到了答案，她冷笑道：“連我都不相信，非要去問那個女人嗎？”
部下既是她多年心腹，對瓊恩也很有感情，下意識的說：“波迪娜公主畢竟也是…曾經是圣女，而且她那邊籠絡了不少特蕾希婭陛下的虔誠信徒，甚至還有好幾位可以展現神跡的圣女。”
心中似乎躥出一條陰冷粘濕的長蛇，游動噬咬著，讓奧弗琳臉色漸漸鐵青。
她努力克制著這股在她看來屬于罪惡的私念，向特蕾希婭禱告，股股暖流自靈魂中涌入，將這條蛇燒蝕一盡。
圣潔的神光在臉上浮動，她點頭說：“在這個時刻，只要對特蕾希婭陛下抱有信仰的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該團結起來。”
她下令道：“把這些兄弟姐妹召集起來，包括波迪娜殿下，馬上！”
曙光之星核心大廳里，瑞瑪科頭仰得高高的，嘴張得大大的，保持這個姿勢超過了十分鐘。直到手腕上的傳訊器振動，才清醒過來。
視野前方彈出海瑟薇的頭像，自由女神代言者兼魔法領袖像是才做完肌膚保養，臉頰白里透紅，如蜜桃般水潤。
她帶著絲慵懶的說：“元帥，從你登上曙光之星的表現來看，要讓凡人們相信這一切，包括費恩世界正面臨外敵入侵的事實，的確很難啊。”
瑞瑪科皺眉：“泰德閣下，出了什么事？”
海瑟薇掩嘴打著小呵欠，另一只手隨意劃拉：“你自己看吧，帝國里很多人都蠢蠢欲動啊，你想要的龐大艦隊，恐怕會受到很大影響。”
一份份簡報在視野中刷過，瑞瑪科的眉頭越皺越緊。
帝國貴族們正在密集串聯，無一例外都是對帝國服從救世同盟神諭文書的激烈聲討，除開無意義的情緒宣泄之外，也有不少具備實質意義的方案正在醞釀。
最激烈的方案是通過皇帝宣布救世同盟是邪惡異端，魔法師和諸神信徒全是帝國叛黨，也包括他瑞瑪科在內。這種方案本質上也只是情緒宣泄，卻又是其他方案的基調，只是存在著輕重緩急，正面側面的戰術性區別而已。
粉碎這些異動自然輕而易舉，但是這么做導致的后果就是帝國分崩離析，人手和物資的征調大受影響，瑞瑪科想要的星海艦隊也就遙遙無期了。
而且蠢蠢欲動的可不只是貴族，還有深深扎根在帝國基層的特蕾希婭教會。這些前身是秩序教廷基層的神職者，好不容易在滅世天災中醒悟過來，拋棄了秩序教廷，現在又因為救世同盟的神諭文書，站在了與世界做對的一面。畢竟在他們看來，神諭文書將諸神企圖抹滅特蕾希婭神意的邪惡用意展現得無比清晰。
想到這一點，瑞瑪科暗暗呻吟，他還指望靠特蕾希婭信徒加快人手和物資的征調呢。這個渠道，再加上貴族這邊，帝國就不可能將意志貫徹到境內的億萬凡人身上了。
更讓他頭痛的是，特蕾希婭信徒這股力量，源頭居然還來自帝國皇帝瓊恩曙光…
唐古斯神殿山已是夜晚，一場會議即將召開，這兩股力量也將在會議上合流，瑞瑪科已經不敢想會產生什么樣的反應。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點，愕然的道：“整件事情，包括神諭文書，怎么一下子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
兩個頭像跳入視野，是首相唐古斯公爵和宣傳部長莫德溫，海瑟薇說：“是他們做的，看起來他們很深明大義，為了向帝國臣民解釋清楚，他們盡了最大努力。”
瑞瑪科搖頭：“不該這樣啊，帝國又不是赤聯…”
然后他眼瞳一點點縮小，語氣也變得苦澀：“他們也認為，只有盡快清除掉反對力量，才能保下帝國嗎？”
海瑟薇聳肩：“看來元帥和他們一樣，很清楚大局之下的取舍，那么由你動手，應該沒問題吧？”
瑞瑪科有些不忍心：“皇帝陛下一定是被蠱惑的，而且我們需要皇帝…”
海瑟薇說：“在諸神和我看來，特蕾希婭留下的這個遺產早就沒什么價值了。但既然很多凡人還適應不了時代，依舊抱著特蕾希婭不放，我們總不能把這些人也清理掉，畢竟…”
想起了奇麗喜歡說的一句話，她下意識的引用：“哪怕是一張衛生紙，都有它的用處。”
她的語氣變得嚴厲：“曙光帝國統治的疆域，是主位面最繁榮發達，凡人素質最高的地方，也是我們魔法師影響最深的區域。”
“如果曙光帝國能在我們抗擊外敵的事業上做出貢獻，那么它自然能保住。”
“如果不能，別說諸神和我，就算是李奇那邊，說不定都會主動出手。”
“瑞瑪科，我需要幾十萬超凡者登上曙光之星，讓這座赤聯都垂涎不已的虛空堡壘動彈起來。你需要幾十萬超凡者組成艦隊，在與精靈海軍的戰斗中踐行軍神的信仰。”
“人手之外的各種物資，更需要幾百萬幾千萬凡人采集、制造和運送。”
“你真的想保住皇帝，就不要有任何遲疑和憐憫，給你一天時間！”
說到這海瑟薇換上嘲諷語氣：“反正這些事情也不是皇帝真的在出頭，只能是他的那個保姆在折騰。”
“她算是很機警了，懂得用沒有綁定的傳奇網絡隨身助手傳遞消息，召集人手。可她哪里知道，只要需要，神殿山的傳訊塔可以把每一道傳訊的內容都復制下來，根本不需要確認傳訊雙方的身份。”
“現在她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聚眾…謀反，呵呵，沒錯，謀反！”
海瑟薇換回神音般的冷厲語調：“你該清楚拖下去的后果，一天之內，你能解決掉這些麻煩，我是說徹底解決，我們就不過問。”
瑞瑪科深呼吸，然后沉沉點頭。
通訊結束，他背著手來回踱步，原本令他神魂激蕩的恢宏空間，此時卻讓他倍覺孤冷，無依無靠。
片刻后，他停下腳步，激活了傳訊器。
海瑟薇對曙光之星的改造工程剛剛開始，傳送門和傳訊通道是最優先的項目，已經搞定了。
他向主位面里自己最可靠的親信發送指令：“弗洛多…”
唐古斯神殿山中心高塔，皇帝寢廳里，瓊恩瞪圓了眼睛，驚恐的道：“奧弗琳！你這是要干什么！？”
奧弗琳咬咬嘴唇，讓語氣盡量平和：“瓊恩，我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這其實是你該做的事情，但你…”
“好吧這是我的問題，過去我把你照顧得太好了，讓你沒經歷什么風雨，結果你還像孩子一樣軟弱，只好由我站在前面了。”
瓊恩臉頰漲紅，憤怒的道：“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經…已經快十六歲了！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自作主張呢？”
奧弗琳昂首冷笑：“是啊，你是皇帝，我只是你的臣子，我怎么能還把你當小孩看，替代你做決定呢？”
“哪怕我曾經像母親一樣養育過你，只要你想要，我的一切…包括身體都必須給你。至于我的名譽，我的榮耀，那是什么？你是皇帝啊…”
瓊恩頓時泄氣，轉開頭嘀咕：“這不公平，奧弗琳，你并沒有…堅決的拒絕。”
奧弗琳臉頰也有些發紅，她嘆道：“瓊恩，當時我覺得你真的需要，所以我沒有拒絕。現在我也覺得你真的需要，所以我不顧你的反對，這一切都是因為…”
她也轉開頭，像是掩飾自己的情緒：“因為我愛你啊，瓊恩，你不只是我的皇帝，也不只是我養育和教導過的小孩子了。”
瓊恩驚喜交加：“真、真的嗎？”
奧弗琳低聲說：“瓊恩，你好好想想，救世同盟里沒有特蕾希婭陛下，攻打天堂山的是赤聯，就連曙光之星，都變成了救世同盟的戰爭堡壘，我們這個曙光帝國，真的還能保住嗎？”
瓊恩不解：“我們不是在努力喚醒特蕾希婭陛下的意志，幫助她打敗海姆陛下，重新奪回神座嗎？曙光帝國就在這里啊，我們除了繼續努力之外，還能做什么呢？”
奧弗琳搖頭：“皇帝在哪里，帝國就在哪里。”
瓊恩愕然，奧弗琳忽然抱住他，整個身體都送進了瓊恩的懷中，聲音就跟身體一樣灼熱：“這樣我們還能在一起，不是嗎瓊恩？”
瓊恩的呼吸變得渾濁，下意識的點頭：“好…好的奧弗琳，就由你安排吧，我相信你，我也只有你可以相信。”
奧弗琳主動抬頭，等嘴唇分開，瓊恩才醒悟過來，既喜悅又內疚。
他鼓足勇氣交代了，奧弗琳笑道：“波迪娜應該是我們的同路人，你做得對瓊恩，我們該團結在一起。”
瓊恩腦子已是一片迷糊，壓根沒去想如果這個“應該”不成立，該是如何，他甚至都懶得去考慮那些應召而來的貴族們會做什么了，反正奧弗琳會搞定的。
這時候他就只想著一件事：“還有好一會才人才到齊呢，奧弗琳…”
奧弗琳目光轉開，有些猶豫不決。
她捏了捏衣袋，確認里面的軟囊沒有問題，再做了個深呼吸，對上瓊恩的目光。
“好的，我的…皇帝陛下…”
她說著瓊恩從未聽過，卻是他朝思暮想的話：“給我吧，努力點，把什么都給我。”
將奧弗琳放到床上時，瓊恩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的彎月真亮，還帶著一縷紅色，一定是在祝福自己吧。
他這么想著，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