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并非話多之人,然他的每句話都能點在唐佳人的心口上。
唐佳人覺得胸口悶痛,往回縮了縮腳。
秋月白攥著佳人的小腳不松手,執著地給她套上襪子,提好鞋子,這才仰望佳人,緩慢而輕柔地道:“不知那位故人生死,心中之話卻堵塞在胸,生了郁結之氣。姑娘與秋某那位故人有幾分相似。秋某想買姑娘一天相陪,聽聽秋某心中委屈,也算全了這份無處安放的心病。”
秋月白的聲音緩緩流入唐佳人的耳朵里,并不尖銳,也不過分低沉,反而給人一種保持安全距離的穩妥感。就好似,他從不曾強吻她,從不曾傷害她,允許她隨時掉頭跑掉一樣。
他就像是痛苦的士兵,用一種哀傷的眼神望著戰勝的將軍。
唐佳人知道,這是假象。絕對的假象!
唐佳人聽休休說過,哀兵必勝,驕兵必敗。
眼下,她就是那驕兵,秋月白就是那哀兵。
世人被亂花漸欲迷了眼,被絕色美女迷了心,自然也會被美男子的溫柔迷了魂。
對,不能信他,一定不要信他。信任這種東西太過金貴,她曾給予過,換回來的卻是痛苦和背叛。大家都退一步,保持距離最好。
唐佳人讓自己篤定那就是假象,卻還是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只因,驕傲如他,就這么半跪在她的面前,以請求的姿態仰望著她;只因,她曾答應過他,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卻又狠心的讓他去墳頭訴說;只因,他…是…秋月白啊。
唐佳人的頭有些沉,似乎要向下點去。然,不能。
刁刁不在了,她無法原諒那些曾逼迫過他的人。
她的感情,曾被分食,撕咬得支離破碎。休休一口,秋月白一口,公羊刁刁再一口。也許,還有人偷偷啃了一口,又一口…
如今好不容易收回,她要將這份完整,全部留給休休。
她太了解秋月白,他總有辦法,讓她心動。
所以,不能給他機會。絕對不可以!
唐佳人果斷道:“我不是大夫,醫治不了秋城主的心病。”繞過秋月白,就要走出巷子。
秋月白站起身,一把攥住即將擦肩而過的唐佳人,問:“為何不肯聽我說?”
唐佳人冷笑一聲,回道:“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秋月白望著眼前空空蕩蕩的巷子,垂下眼眸,道:“我的腿…”
唐佳人望著巷口來往的人群,開口打斷道:“你的腿是你的腿,與我何干?秋城主,再糾纏下去,就不好看了。”
秋月白的身子微微一晃,用十分輕的聲音緩緩道:“食言而肥?”
唐佳人知道,秋月白認定她是唐佳人,才會如此糾纏不休。她雖不想承認自己就是唐佳人,卻更不愿意去極力否認。她是唐佳人,一直是唐佳人。以前的她,雖傻卻不丟人。就算丟人,那也是她唐佳人!如今的她,變的是模樣,卻不是那顆心。她,自始至終都是她;可他,自始至終是誰,他自己知道嗎?
唐佳人感覺有些無力,有些悲涼,她那一直僵著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終是道:“秋月白,放手吧。”說出這幾個字,她并沒覺得輕松。胸口處傳來鈍鈍的痛,連呼吸都無法順通。
秋月白非但沒有放手,抓著唐佳人的手腕越發用力。
唐佳人能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連帶著她的骨頭都跟著一起微顫。這種感覺,實在太令人難受了。就像鈍刀子割肉,折磨人,卻不給人一個痛快。
唐佳人一狠心,用力抽出手。秋月白攥得太緊,在她的皮膚上留下粗魯的痕跡。唐佳人渾然不覺,邁步向前走去。
秋月白道:“別走。”聲音輕得好似羽毛。
唐佳人腳步不停,眼瞧著就要走出巷口。
秋月白突然出手,襲向唐佳人。
唐佳人飛身躍起,意圖閃躲。
只是三個回合,秋月白便將唐佳人禁錮在了墻面與胸膛之間。他就像饑餓的獵人,狠狠盯著自己的獵物,用低啞的聲音問:“你是誰?”
唐佳人不想繼續糾纏,干脆道:“你說我是誰,我便是誰。”
秋月白道:“你若是佳人,必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果樹開花,必定曉得何謂河里撈珍,撈者得;若是花姑,我們便是仇敵,于情于理,我不能放過你;若是霞光姑娘,我為你贖身,你…是我的。”
唐佳人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詞窮的人,竟被秋月白堵個滿門。她在休休的言傳身教下成長至今,骨子里始終信奉一個原則——別人不能欺負我。
秋月白這樣,絕對是欺負她!堵她!將她!讓她啞口無言!
唐佳人被秋月白逼得狠了,竟沒過腦子,直接懟了一句:“若是六王爺呢?!”
是啊,唐佳人扮演過太多人,六王爺首當其沖,然后才是果樹開花和花姑。
唐佳人這話,無異于親口承認她的真實身份。秋月白本已篤定,可如今聽她親口承認,眸光瞬間綻出異彩,并毫不吝嗇地贈送出一記璀璨笑顏,晃花了唐佳人的眼。
實話,她從未見他如此笑過。仿佛,這是他生命中最開心的一刻。眼角、眉梢、唇角、鼻尖,都似春風拂面,幽蘭綻放。
他說:“若是六王爺,那般喜歡看我穿女裝,定不舍我難過。”
太不要臉了!
唐佳人感覺自己的臉皮有些發熱,覺得秋月白如今真是魔高一丈,簡直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什么溫柔、霸道、裝可憐、憤怒、賣慘、調情,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唐佳人忍了半天的毒舌終于破口而出,道:“你再這般鬧下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想必也要精通了。”
秋月白靠近唐佳人,讓彼此呼吸可聞,柔聲道:“你若想看,我未必演得比別人差…嗚…”
唐佳人一腳踩在秋月白那白皙的腳趾頭上,令他那張極具欺騙力的臉微微扭曲,不能再如此騙人。
唐佳人突然出手,以手肘撞向秋月白的胸口窩,趁他彎腰之際,扯下他肩膀上的布包帶,撒腿就跑。
這一次,她一定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被他抓到!
從此后,天高海闊,她自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