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卻開始用嘴巴打抱不平起來。
有人道:“明明就是他殺人,卻要狡辯!”
有人道:“官官相護!”
有人道:“那根本就不是人,明明就是妖怪!”
有人道:“殺了他!殺了他!”
唐佳人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松了松衣領,甩了甩袖子。
那些憤憤不平的老百姓立刻捂住口鼻,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就仿佛又被下毒了一般。
唐佳人偷偷掃了一眼秋月白,發現他并沒有看自己,心下稍安。扯了扯亂糟糟的頭發,盡量將自己的臉擋住,繼續道:“那位婦人,你說你女兒被開膛破肚,那是怎么個開膛破肚法?”
婦人回憶起當晚所發生的一切,整個人抖若篩糠,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已經無法回答問題。
秋月白道:“婦人的女兒名叫王金花,死于三天前子時。胸腔被利刃剖開,心臟無翼而飛。”
唐佳人下意識地看向秋月白,問:“還有呢?”
秋月白望向披頭散發蒙著面的唐佳人,回道:“四肢被擰斷,且被奸淫。”
唐佳人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有劃痕,那是天青抓她時留下的。
唐佳人的心猛地蹦跶了一下,急切地問:“那女尸身上可有撓痕?不,或者說,是血窟窿?”
秋月白看向隨行的仵作。
仵作抱拳道:“沒有。任何一起女尸挖心案,女尸的身上都沒有撓痕或者血窟窿。”
唐佳人哈哈一笑,從軟轎上一躍跳到地上,拉過孟天青的手,舉起,給大家看:“你們看他這爪子,抓誰身上不得有痕跡啊。擰斷女尸四肢,若不留下血窟窿才怪!從一名百姓手中扯過一把鐮刀,塞進孟天青的手中,“握著!”
孟天青握著木把,看起來十分怪異。他那長長的彎指甲攥著木把,就好似雞肋,非但不讓人覺得危險,反而有種握不住的虛飄感。
唐佳人道:“看見了吧?這樣的一雙手,是無法握住匕首行兇的!”
有人喊道:“他那爪子就能剖開女子的胸腔!”
唐佳人怒道:“強詞奪理!你現在就過來,讓他剖開胸腔試試!看得劃拉多少下,才能穿透肥肉直達心臟!”
那人立刻不說話了。
唐佳人指著眾人,擲地有聲道:“一個個兒愚不可及!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們百川閣是做什么的嗎?!孟天青作為百川閣的二閣主,從得知女尸案的當天,就開始追查兇手。一是為了大家的安危,盡快找到兇手;二是為了替死去的女子伸冤;三是為了《百川秘聞》上有些突破的內容。別看他招人暗算,變成這樣一副怪異的模樣,但其心性善良,怎么可能殘害女子?!退一萬步說,以我百川閣的實力,若真需要人心,何須弄得人盡皆知?!”末了,還搖頭感慨道,“你們啊,定然被人串掇著前來鬧事。你們也不想想,我們百川閣敢明目張膽地向外走,定然是不心虛。否則,夜里潛出去,誰又能察覺分毫?!”一把抓起孟天青的手,大聲道,“誰若不信,只管過來,我們當場試試,剖胸口需要幾下,扭斷四肢會不會留下血窟窿!”
無人應話。
孟天青望向唐佳人的眸子里仿佛灌滿了醉人的女兒紅,那是道不盡的喜悅纏綿。
孟水藍與有榮焉,為佳人的機智而驕傲。
秋月白的一張臉仍舊毫無表情,但若細看,就會發現,他那雙素來清冷的眸子里有著不為人知的笑意。
唐佳人繼續逼近,吼道:“還有人試圖冤枉好人嗎?!說話!”
眾人一張嘴,直接吐得稀里嘩啦的。
唐佳人立刻抓著孟天青向后退。這種百余人集體嘔吐的畫面,實在令人不敢直視。
佳人對孟水藍道:“快走快走,咱們快走,這實在太惡心了!”
孟水藍等人雖堵著鼻子,但這會兒也不好受,當即晃了晃暈沉沉的腦袋,道:“走吧,快走。”
這時,有人忍著惡心道:“這個百川閣閣主是假的!明明是個女人!”
唐佳人回頭,看向那人,瞇了瞇眼睛,問:“前日與人比武,胸口被垂腫了,你竟敢說某是女人?!”
“噗嗤…”孟水藍和孟天青忍不住笑場了。
唐佳人裝出氣惱的樣子,一甩袖子,放倒一片,就要往軟轎上蹦,卻被秋月白一把攥住了手腕,嚇得她差點兒炸毛。
秋月白道:“既然孟閣主如此明察秋毫,就請閣主與秋某一起緝拿真兇。”
唐佳人向外扯著手腕,道:“不行不行,某很忙的。”
秋月白問:“忙什么?”
唐佳人愣了愣,回道:“忙著娶妻生子,壯大百川閣!”
秋月白道:“秋某還以為,閣主忙著救人于水深火熱之中。”
這話,太令人遐想了!
只因昨晚,唐佳人曾在“水深”和“火熱”之中,挺身相助,救過秋月白!
所以,當秋月白說出那話時,唐佳人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暴露了。
她斜眼看向秋月白,卻見秋月白眸光坦蕩,絲毫不見任何異樣的情緒。唐佳人的萬般確定,瞬間變得疑惑起來。難道,自己偽裝得十分了得,秋月白并未認出自己是誰?可能嗎?怎么都覺得不正常呢。真是一頭霧水啊。
秋月白松開手,道:“真兇沒有捉到之前,還請孟閣主不要出城,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唐佳人眼神一轉,偷偷看向孟水藍。
孟水藍回以一笑,無可奈何。轉而對兩名刺客使了個眼色。兩名刺客悄然離去。
望東轉動四輪車,推著秋月白向回走。
秋月白道:“請孟閣主到秋風渡一敘。”
唐佳人不吭聲,登上軟轎,坐好。
軟轎抬起,尾隨在秋月白的四輪車后,向著秋風渡走去。
路上,唐佳人歪著身子,與孟水藍耳語道:“怎么辦?秋月白好像知道我是誰了。”
孟水藍道:“不知道,可能嗎?”
唐佳人皺眉道:“我就是想問你,可能嗎?”
孟水藍回道:“可能。”唐佳人剛要噓一口氣,就聽孟水藍道:“除非他是傻子。”
唐佳人的心肝一顫,感覺生無可戀。
想來也是,能造成這種臭味的人,除了她唐佳人,還有誰?!
若秋月白確認,坐在軟轎上的她就是昨晚那位姑娘,定也知道,昨晚那位姑娘就是唐佳人。
這么一想,她在心慌的同時,又多了幾分竊喜。原本,她還矛盾來著,覺得秋月白隨意找個人就求“解藥”,實在沒有節操。現在回過味兒來,覺得秋月白也不傻,怎會不知道自己抱著的是誰。看來,是她自己一靠近秋月白,腦子就不夠用了。明明很簡單的事兒,竟被她自己想得那么復雜。
唐佳人的臉上火辣辣的,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
二人之間隔著很多問題,想要走在一起十分不易。若非昨晚戰蒼穹橫插一腳,她定會遠離秋月白,怎可能“挺身而出”。實在是,造化弄人。
佳人心慌,與孟水藍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沒了。
秋月白微微側頭,用眼尾瞥了二人一眼,心中瞬間燃燒起怒火,竟好似捉奸在床!他生硬地轉開目光,強迫自己不要過于關注那二人的舉動,以免失了冷靜。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許去在意那個人的生死,卻在得到她消息的瞬間,瞬間失去冷靜,趕到湖泊邊,看見那漂浮著的紅裙、以及水中那個戴著銀面具的倒影。感謝戰蒼穹橫插一腳,否則,他真不知要如何打破這個僵硬的殘局。
如今,既然尋到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她離開。一想到她身上那些傷疤,他就心痛得無法呼吸。若非秋江滟是自己的親妹妹,他怎能放過她?!
秋月白的手指微微輕顫,唯有攥成拳,才能不讓心事外泄。
軟轎旁,孟天青見佳人和孟水藍聊得火熱,心中不悅,竟是直接跳上軟轎,蹲在佳人的腳邊,道:“佳人,你真是太厲害了!”
唐佳人被夸得飄飄然,滿臉笑容地看向孟天青,道:“隨隨便便洞悉真相罷了。”
孟天青開心地抱住唐佳人的腿,用臉蹭了蹭。
唐佳人這會兒正洋洋得意,倒也不反感被天青蹭幾下。
孟水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低聲呵斥:“你好歹注意點兒!”
孟天青無辜地道:“我忍著,又沒舔她。”
秋月白忍不住掏出從唐佳人那里得來的小鏡子,看著那三人的互動,竟有些后悔,沒直接將孟天青扔牢里去。
忍著忍著,唯有忍一時,才能受益終身。
秋月白深吸一口氣,收起了小鏡子,垂眸不語,一張臉冷得都能結冰。
這一路行來,所有路人皆退避三舍,竟比洪水猛獸都令人驚恐萬分。
唐佳人有心在集市上溜走,可面對空無一人的街道,也實在不曉得要往哪里藏。
眼瞧著就要穿過集市,一只水杯從二樓的酒肆里砸向秋月白。
秋月白一伸手,將其接住。
戰蒼穹從酒肆里探出頭,一臉嫌惡地道:“秋月白,你這是掉進糞堆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