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折騰,天也要亮了。
孟水藍回到三日小筑,公羊刁刁回了岐黃館,惡犬丟給唐佳人一個眼神,也跟在公羊刁刁身邊,屁顛屁顛地跑了。公羊刁刁越是不待見它,它越是往上靠。此種品性,也不知道像誰。欺軟怕硬可見一斑,招貓逗狗更是一手。
唐佳人困得很,倒頭睡了一覺。半夢半醒間,聽見窗外傳來哭嚎聲,聲音凄厲悲慘,應該是死了人。
唐佳人迷迷糊糊地起身,探頭看去,但見樓下聚集了一些人,正圍著一輛板車邊走邊哭。
板車上,躺著一具蓋了白布的尸體。看身型,應該是位妙齡女子。
那哭嚎得最厲害的女子,是位婦人,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她悲痛欲絕地喊道:“哪個天殺的,害了我兒啊!求城主大人做主,為釵寶報仇啊!”
釵寶,想必就是那尸體的名字。
唐佳人縮回頭,沒了睡意,簡單洗漱過后,去樓下吃飯。
客棧里的人消息最是靈通,已經在議論上此事了。
可等唐佳人下樓,那些人卻都閉嘴不語,紛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吃著早點。
唐佳人不解,叫來小二送上粥和包子,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慢慢吃了起來。
客棧里靜得有些駭人,就仿佛只有唐佳人一個人在吃飯一般。
飯后,許多人開始退房。
掌柜試圖挽留,聽那意思是說,有些人原本定了好幾天,結果卻不肯繼續住下。奈何那些人執意要退房,掌柜無法,只能照辦。
唐佳人見戰蒼穹等人沒有下樓吃早飯的意思,想必那種撕心裂肺的大哭對他們也造不成什么影響,又見客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靠近掌柜,趴在柜臺上問:“掌柜,他們為何都走了?”
掌柜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回道:“這事…不好說…”
唐佳人道:“不好說啊?那你就唱唄。”
掌柜的面皮僵了僵,終是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看向店小二,“你尋個無人的地方,給客觀講清楚。”頓了頓,低聲道,“別打擾到其它客人。”
店小二對唐佳人道:“小的正要去后院看看秘制的黃泥雞好了沒…”
唐佳人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當即道:“我隨你同去。”
她跟著店小二走向后院,詢問著發生了什么事兒。
店小二警覺地左右看看,見沒有人,這才開口道:“昨晚死了人。”
唐佳人道:“我從窗口看見了。應該是妙齡少女。”
店小二點了點頭,似乎欲言又止。
唐佳人不耐煩來,道:“別磨嘰!快說!”
店小二似乎有些害怕佳人,縮了縮脖子,這才道:“客觀別急,小人這就說。小人聽說,她原本是待嫁閨女,這婚期都定了。昨晚她爹關門的晚,她就來給他爹送燈籠。結果…結果就被人拖到暗處,直接就給禍害了。聽說,尋到她的時候,何止是衣衫不整啊,胸口還破了洞,心都被人挖了去!都說死相極慘,小人沒敢去看。”
唐佳人問:“為何客棧里的人都退房?”
店小二的身子一僵,偷眼打量著唐佳人。
唐佳人沖著店小二一笑,道:“是不是因為我們都是魔教的,這事兒又算到我們頭上了?”
店小二陪笑道:“哪能呢?也也…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宮主大人是何等樣的大人物。”
唐佳人挑眉,不語。
店小二這才回道:“昨晚,有人看見你們追一只像貓的怪…怪東西。又把他拎進了客棧。大家這么一傳,都說…都說那怪東西是吃人心的怪物。”擠出一個笑,“你看,小人就說,這一準兒是個誤會。有您在,別說是怪東西了,就連宮主大人不也得乖乖聽話。”
唐佳人被這馬屁拍得比較舒服。
店小二繼續道:“客官,您說,昨晚那個怪東西,還…還好吧?”
唐佳人隨口回道:“挺好的。”實則,孟天青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若說孟天青會殺人掏心吃,她是不信的。他,頂多追個老鼠流流口水。不過,這事兒也不能一概而論。萬一那蠱毒又發生新的變化,催生出想吃人心的孟天青,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以前的孟天青就算給他銀子,他也不會去抓老鼠、吃老鼠。
唐佳人想起孟天青那聲凄厲的叫,就覺得心神不安。
二人說著話,已經來到廚房門口。
唐佳人欲離開,去尋孟天青,店小二推開了房門,道:“客官,能幫我拿些黃泥雞嗎?”
這間廚房和正常的廚房不一樣。正常的廚房里鍋碗瓢盆都很多,這里就是一個黃泥屋。屋里有好多個爐子。爐子上空空如也,爐子下悶著黃泥雞。爐火的溫度不高,慢慢將整只雞烤熟烤透烤爛。
因有黃泥裹著雞,味道沒有思議,但唐佳人還是聞到了誘人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問:“拿多少?”說著話,腿就跨進了房門。
店小二跟進了廚房,道:“盡量多拿點兒,免得前面不夠用。”
唐佳人吞咽著口水,伸手去拿黃泥雞。
身后勁風襲來,唐佳人下意識的一低頭,躲過店小二的一棍,看向店小二,喝問:“為什么背后傷人?”
店小二冷冷地道:“你在城主背后捅了一刀時,可曾想過為何背后傷人?”
唐佳人的呼吸一窒,頓覺胸口悶疼。若是其它事,她還能辯上幾句。這在這件事上,她真就是辯無可辯。然,終歸是不肯吃虧的性格,言聲道:“那是我和秋月白的事兒,和旁人無關。”
店小二怒道:“城主大人有令,拿下你,傷殘不論!”言罷,掄起棍子就打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傷殘不論”四個字,唐佳人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就像被人敲了悶棍一般。她無力嘲諷店小二的不知半斤八兩,因為她突然有些相信秋江滟的話,也許秋月白真的只是在利用她。
腦子很亂,動作稍微遲緩了一下,卻是剛剛好避開了店小二的襲擊。
唐佳人飛起一腳,踢向店小二的胸口。她沒想要店小二性命,所以不曾下重手,也沒有灑毒粉。她只想逼退店小二,好讓自己離開自己。偏生,店小二也是個執拗的。他明明武功不高,卻能將拿棍棍子揮舞得密不透風。唐佳人想要突圍,看來需要一點兒時間。
稍微冷靜一點時,唐佳人覺得,這應該是個陷阱。秋月白就算再恨她,也至于說什么傷殘不論啊。二人之間,還是有著感情牽掛的。
除非,秋月白所有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礎上。
只不過,唐佳人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姨媽罷了,為何能讓秋月白為其記恨休休那么深?而休休,也能為了柳芙笙獨身多年?這個據說應該是她娘的女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啊?
唐佳人覺察出自己要出汗,于是決定速戰速決。
然而,令唐佳人意想不到的事,這間看似普通的黃泥屋下,竟藏著人!
她的雙腳被鐵鏈鎖住,無法動彈。
雙手剛要捏碎毒丸,卻被棍子敲在手腕上。
毒丸落下,被戴著手套的手接住。
唐佳人抬頭一看,竟看見了望西,不由得叫出聲:“望西?!”
秋月白的身邊有四個隨從是比較得力的助手。分別以望東、望南、望西、望北而命名。
唐佳人最熟悉望東,至于望南和望西也都有過交集,唯有望北從沒有見過。
如今,秋月白身邊的望西出現,她還有什么想不明白了?果然,一切都是個笑話罷了。
最可笑的是,她總覺得這個笑話演繹的是一往情深。
想必,秋月白和她的想法一樣。否則,如何解釋她在他背后捅得那一刀?
如今看來,宏安居的掌柜,是秋月白的人。而宏安居,自然是秋月白的宏安居。
她住在這里,正是豺狼入虎口。是的,唐佳人從不認為自己是羊。
她明知道,自己逗留在秋城,或早或晚都會遇見秋月白,可偏偏不想離開,難道不就是為了等這樣一次無心的相遇嗎?
挺傻的。
卻沒法輕易放手。
而今,一切都齊全了。
她終于要去見秋月白,要親口問問他是不是利用欺騙了她的感情,也等秋月白問問她,是不是唐不休派在他身邊的細作。畢竟,那一刀,確實是她捅出去的。
不知為何,唐佳人反倒松了一口氣。
好與壞、真與假,有個結論就好。
一個女子的一生,可能會經歷不同的男人。有的男人,融入血液之中,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永遠割舍不掉,也無法分開;有的男人,成為影子,陪著她浪跡天涯,卻又無法相依相偎。身邊一直空著一個位置,到底能由誰牽手陪伴?
所有的想法、復雜的、簡單的、多情的、疑惑的,悉數涌進唐佳人的腦海中。她,終是淡定了。
沒有什么最壞的結果,唯有承受不了結果的那顆心。
望西面無表情地道:“城主有請。”
說著,一記手刀砍下。
唐佳人陷入到徹頭徹底的黑暗中。
客棧里,戰蒼穹等人起床后,到樓下吃飯,問起唐佳人。掌柜只說出了事,那位姑娘跑出去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