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公羊刁刁的手指,唐佳人看見了唐不休那張熟悉的俊美容顏。
唐佳人的嘴角抽了抽,咂舌道:“開…開開…開玩笑的吧?”
公羊刁刁看了圈眾人的臉色,道:“我看不像。”
唐佳人捂住砰砰亂跳的心口,道:“我我…我看也不像。”
公羊刁刁道:“我說,我看不像開玩笑。”
唐佳人一甩手,就要向池塘里沖,衣服卻被孟水藍拉扯住。
孟水藍道:“稍安勿躁。”
唐佳人掙開孟水藍的拉扯,向著唐不休沖去。不像,秋月白竟一伸手,攔下她,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望著唐不休,問:“唐不休,聞人無聲,可是一人?”
唐不休看著池塘里的那條紅鯉在自己面前游動,直到它轉到他的身后,不讓他繼續觀看,他才慢慢抬起眼睛,看向秋月白,以及,被他攔下的唐佳人,緩緩勾起唇角,道:“你不是早就懷疑了嗎?為何現在才問?不過…你或早或晚來問,答案也只有一個——是。”
“嘶…”眾人的倒吸氣聲此起彼伏。
唐佳人的呼吸一窒,有關聞人無聲的所有傳言,瞬間涌入她的腦袋。如何殘忍、如何血腥,如何沒人性,都只是幾個詞兒罷了,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唯有,唐不休說過的話在她胸腔里激蕩。唐不休說:以前有個男人叫聞人無聲,風流倜儻、放蕩不羈、優雅不凡、武功無敵,后來…他穿了女裝,令無數英雄競折腰。那是相當漂亮了。
一想到唐不休可能就是聞人無聲,唐佳人這顆心吶,簡直要沸騰了!
唐不休看見唐佳人那雙神采奕奕飽含激動喜悅的雙眼,便知道她那顆小腦袋瓜里在想什么。他覺得,自己離再次穿女裝,不遠了。
他是習慣寵著她,但穿女裝這種事,真是有損他一直以來為人師傅的形象。慎重,必須慎重…
當然,所有后續的前提條件都是能逃離這里。
逃出,他到底有信心,卻怕…自己真的殺得興起,再也回不到從前。他的胸口住了一只惡魔,最愛屠殺生靈。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胸口的魔鬼,會做出傷害唐佳人的事。
嗜血之時,便是惡魔。無人能敵,無人可控。
唐不休露出一抹苦笑。
世人都當他如何了得,這會兒,不也陷入到為難之中?不怕天,不畏地地男子,只怕傷害自己用心呵護了半輩子的寶貝。
今天這個局,他奉陪到現在,仍舊不見魚兒上鉤,卻引來這么多的蝦兵蟹將,也算失策了。最要的是,他讓自己的珍寶擔驚受怕,著實不該。
唐不休的坦然承認,令多少人心驚肉跳啊。一想到他曾經單挑六大門派,又血洗伏天門和長眉門,心中那種恐懼混雜著興奮,令人變成了魔鬼,恨不得撕爛了聞人無聲,揚名立萬!
在詭異的寂靜中,秋月白與唐不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前者深沉似海,后者飽含戲謔。
唐佳人想起自己曾偷聽到秋月白和二王爺的談話。那話中的意思說,聞人無聲愛慕柳芙笙,血洗了長眉門,帶走了即將臨盆的柳芙笙。那柳芙笙,卻是秋月白的姨媽。
唐佳人并沒有因為這些傳言而動搖對唐不休的感情,因為,旁人說一萬句,也不及她自己的真情實感。她覺得,休休是喜歡她的。只不過,若柳芙笙真是秋月白的姨媽,休休與秋月白之間的關系,就有些微妙復雜了。
唐佳人盡量不讓自己多想,因為…休休并沒有親口說這件事。能令她堅信不疑的真相,必須是休休版本,其它都是野史,不足為信。
唐佳人用心觀察唐不休和秋月白之間的氣氛,敏感地意識到有事情要發生,心下一沉,趕在秋月白動手前,大聲道:“放人!”
然,無人聽她指揮。
唐佳人急了,繞開秋月白,就要往池塘里跳。她知道,池塘里被二王爺投放了化功散,然,那又如何?!她既無武功,也無懼生死。眼下事太緊迫,江湖中人都說聞人無聲殘忍嗜血,且仇敵眾多,她若不快一點兒將休休救出,保不準要出什么亂子。
唐不休開口道:“站住!”
唐佳人問:“為何?”
唐不休道:“池塘太臟了,別把鞋子弄臟。”
唐佳人一揚下巴:“這個理由不接受。”
唐不休道:“鞋子臟了,還得為師刷。”
唐佳人猶豫道:“這樣啊…”
唐不休勾唇一笑。
唐佳人道:“我可以不穿鞋子的。”
唐不休的笑容消失。
唐佳人將腳跟從鞋子里提起,就要往池塘里跳。
秋月白一伸手,按住唐佳人的肩膀,不讓她脫鞋子。
唐不休對秋月白道:“你把她弄走,我們擇日再戰。”
秋月白怎會聽唐不休的?他不言不語,卻按著唐佳人不松手。
唐佳人急了,回身去打秋月白。
秋月白任由唐佳人蹦噠,卻始終按著她的肩膀,不松手。
唐不休道:“蘑菇啊,為師還是不休門門主,為師的話,你聽是不聽?”
唐佳人停下掙扎,道:“聽!”
唐不休道:“那咱不跳。”
唐佳人皺眉,咬了咬下唇,道:“那我蹦過去。總之,我要在你身邊。”
唐不休看了眼鎖著自己的什么鬼鐵鏈,道:“且等為師去尋你。”
唐佳人問:“咋滴,能掙開啊?”若你能掙開,為啥不早掙開,害我一個人著急上火有意思?
唐不休一見唐佳人的表情,便是事情要壞,當即道:“哪能掙開呢?這可是什么什么困龍用的。”這話一出后,唐不休就想給自己一下子。寵著、哄著、溺愛著,總要有個底線,也要看看身處何種環境。他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認為自己做得對。她的蘑菇要當女英雄救他,他便如她的意。如此,也好,只要不傷害到蘑菇,他窩囊點又能怎樣。若他用力掙脫這鐵鏈,定會引發心魔,屆時…一切都會變得不可控。
唐佳人用手捶了捶胸口,耷拉著肩膀,悶悶地道:“哦。”
唐不休望著唐佳人,似感慨般輕吐三個字:“傻蘑菇。”
眾人暗道:這是打情罵俏的地方嗎?太刺目了!
唐佳人突然彎腰,躲開秋月白的鉗制,轉個圈,就要往泥潭里跳。
秋月白喝道:“站住!”
唐佳人第一次聽到秋月白飽含怒意的大喝,心下一縮,腳步微頓,扭頭看向秋月白。
秋月白聲色俱厲地道:“你要去救的這個人,曾血洗伏天門和長眉門。至今,伏天門的地縫里,都滲著洗不掉的血腥!而長眉門,因為他,家破人亡!”
唐佳人扭頭看了唐不休一眼,見他并未為自己辯解,心知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她很難想象唐不休殺人不眨眼的樣子,因為…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懶哈哈的樣子。提刀殺人,多浪費體力,他怎會做?不過,事實好像已經擺在眼前,她…得信。
唐佳人扭回頭,看向秋月白,道:“哦…”
只此一聲,再無其它。
唐佳人回身,跳進池塘,向著唐不休走去。趟水的嘩啦聲,成為這院子里唯一的聲音。
秋月白再次道:“站住。”
唐佳人有些氣惱,猛然回身,看向秋月白,喊道:“站站…站什么站?!”又磕巴上了。
秋月白的眸子縮了縮,伸出手,道:“過來。”
唐佳人沒動。
秋月白繼續道:“他殺人如麻、血腥殘忍、心已成魔,武林必將群起攻之。”
唐佳人一揚下巴,犀利地道:“與我何干?!”
秋月白并沒有收回手,而是一直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凝視著唐佳人的樣子,道:“十六年前,他血洗長眉門,掠走我姨母柳芙笙。至今,生死不知。”
這,便是選擇。
秋月白讓唐佳人選,到底是要去維護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嗜血魔頭,還是站在他的身邊,與唐不休劃清界限。
秋月白與唐不休之間,隔著一個唐佳人,就像是一道分界線,正與邪、是與非,明晃晃的,不容模糊。
唐佳人覺得,這一池水,著實有些刺骨。
她為了救休休,求秋月白去救孟水藍。孟水藍證明休休沒有殺吳桂,卻并沒有換來休休的自由。休休血洗長眉門,帶走秋月白的姨母,成了仇。她就站在這里,成了一個分界點。
她希望她身邊的人都能和和氣氣,如今看來,只能打得血肉模糊。
唐佳人望著秋月白,小手無意識地撫上小腹,咧嘴一笑,道:“我和休休一起。”
一轉身,奔向唐不休。
轉身并沒有那么容易,因為,站在她面前的是秋月白。但實際上,轉身也并不難。因為,等著她的是休休,是她最最最愛的人。
唐佳人像一只小燕子,投入唐不休的懷抱。縱使,他被困住四肢,一身狼狽,她也抱緊了他,感受肌膚相貼帶來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