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青是鼻青臉腫,唐佳人是全身青紫。
兩個人用事實證明,拳頭這種東西的殺傷力,很大。
二人同車而行,卻不再說一句話。
車外,寒笑和杜英超也沉默是金,都不言語。
寒笑本就不善言談,杜英超則是沒臉說話。
他們的馬車在錦衣衛的護送下,在許多別有用心的監視下,一路向著京城而去。
至于唐不休,終是轉出了群山。他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放下巨大的包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抬起腳看了看被磨出一個大洞的鞋底,放下腳,摸了摸盤在他脖子上的愣頭青,長長吐了一口氣,道:“我們終于可以去尋蘑菇了。”
黃土路上塵土飛揚,十余輛馬車緩緩駛來。
為首的馬車掀開窗簾,露出一只修長的手。微微上翹著蘭花指,好似女子般柔媚。趴在窗口的半張臉,堪稱濃墨重彩。他涂著金桔色的眼影,勾畫著細長的紫黑色眼線,雙頰涂抹了一層淡淡的金粉,于唇瓣中間點了一點紅色,好似吸人血后留下的一點殘紅。魅惑妖艷、勾魂奪魄。
他的頭發高高盤起,鬢角還貼了幾根用金子打造的羽毛。羽毛的脈絡上,鑲嵌了幾排細小的珠寶,端得是精美絕倫,艷光四射。
他坐在黑暗的車廂里,瞇眼看著歇腳的唐不休。眼角處堆積起幾條細微的皺紋,將他的美艷不可方物鍍上了一層歲月的滄桑。
美男絕色,奈何老矣。
男子放下車窗簾,用腳踢了踢車板。
車夫停下馬車,側耳傾聽男子的吩咐。
男子低聲交代兩句后,車夫跳下馬車,直奔唐不休而去。
車夫對唐不休道:“公子,我們老板說,此處乃荒郊野外,想去繁華處還有些距離,若您同路,可以搭個便車。”
唐不休露出室外高人般的笑容,道:“風雨同舟,江湖同路,唐某就不客氣了。”背起巨大的包裹,直奔第一輛馬車。
車夫忙叫道:“哎哎哎,唐公子,您可以坐后面去。”
唐不休卻道:“后面沒位置。”言罷,掀開第一輛馬車的簾子,將巨大的包裹往里塞。
坐在馬車里的華粉墨向車角處挪了挪身體,才沒有被那圓滾滾的包裹頂在臉上。
唐不休爬上馬車,坐在馬車的另一角,隔著巨大的包裹,對華粉墨點了點頭,道:“多謝。”
華粉墨點了點頭,緩緩勾起唇角,笑吟吟地問道:“唐公子如何得知后面的馬車沒有位置?”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嗓子曾受損。
唐不休直接回道:“看車轍。唯有這一輛的車轍較淺。”
華粉墨暗自心驚,為唐不休可怕的觀察力。原來,不只他在觀察唐不休,唐不休也在觀察他們這隊人馬。只不過,他觀察得格外用心,唐不休則是顯得漫不經心。單是這一對比,華粉墨便落了下層。
馬車繼續前行,車輪開始滾動。
華粉墨微微調整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妖媚。他贊道:“唐公子觀察入微。”眉眼飛舞,誘惑道,“唐公子不妨猜猜,我的這隊人馬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唐不休笑得云淡風輕,口中話卻懟得厲害:“我又不是天橋底下練攤算命的,如何得知你要去哪里?想做什么?”
華粉墨瞇了瞇眼睛,沉下臉,問:“唐公子如此不客氣,不怕粉墨將你趕下去。”
唐不休道:“你要是小肚雞腸的人,我也不屑與你為伍。”
華粉墨盯著唐不休看了兩眼后,忽然笑了。他幽幽道:“唐公子是位妙人,與公子同行,不勝欣喜。”
唐不休點了點頭,認同了華粉墨的說法。
華粉墨笑道:“唐公子這是要去哪里?包裹可不小。”
唐不休回道:“自然要去最繁華、美食最豐盛的地方。”
華粉墨翹著蘭花指,撫了撫鬢角,動作妖嬈得好似勾魂妖精。他眼神嫵媚,舉手投足間似乎都有一股子艷香的味道。他笑吟吟地道:“這繁華之處,必屬京城無疑。我們卻是要去春陽。看來,粉墨與唐公子的緣分,還真有一段路程可走。不知唐公子去京城做什么?粉墨在京城也有幾位故友。若唐公子有需要幫忙之處,粉墨也可盡綿薄之力。”
唐不休的眼睛一亮,問:“你能幫我尋一個人嗎?”
華粉墨問:“公子想尋誰?”眼含戲謔之色,“可是相好的?”
唐不休瞇了瞇狹長的眼睛,道:“我想尋一只蘑菇,燉雞是極好的。”
華粉墨挑眉道:“蘑菇?”
唐不休一口咬定,道:“對,一只憨傻的大蘑菇。”
華粉墨發現,眼前這個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俊美男子,時而精明,時而拎不清。也許,這是好事。至于他口中的蘑菇,到底是人還是蘑菇,對自己而言,并不重要。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姿態如此風流隨意的男子,好似世間萬物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那份超脫與隨性,會不知不覺吸引人的目光,令人放松心情,想要傾吐心生,聽聽高見。也許此人,還真是一位不錯的人選。到底行不行,還是要試試才知。最起碼,要摸清此人的身份背景,才好對癥下藥。
華粉墨道:“若說京城最是繁華,那么春陽的小吃,也是名甲天下別具一格。若唐公子喜歡蘑菇燉小雞,粉墨可以推薦一家,味道堪稱一絕。”
唐不休問:“春陽的小吃果真出名?”
華粉墨暗道:很多地方的小吃都十分出名,春陽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口中卻回道:“自然。唐公子若不信,可以隨粉墨隨便轉轉,嘗嘗地方特色小吃,讓粉墨盡一盡地主之誼。”
唐不休用手撫摸著巨大的包裹,幽幽道:“最好,還能找到那只蘑菇。”
華粉墨用手擋唇,嬌聲笑道:“唐公子對那只蘑菇倒是情有獨鐘。”
唐不休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長地道:“是時候燉雞肉了。”愣頭青纏在唐不休的脖子上,一動不動,就像一條做工精美的項鏈,十分有特色。
華粉墨探出手,摸向唐不休的脖子,道:“公子脖子上戴著的物件,看起來十分別致。”
唐不休沒有動,楞頭青卻突然抬起頭,張開嘴,做出攻擊的樣子。
華粉墨的手僵在半空,而后慢慢收回,心有余悸地道:“怎么是條真蛇?哎呦,嚇死人了。”
唐不休伸出手,用食指輕輕撫摸愣頭青的蛇頭,安撫道:“不怕不怕,不過是個人罷了。”
華粉墨覺得這話,甚是玩味啊。
愣頭青緩緩低下頭,重新盤在唐不休的脖子上,一動不動。那雙金色的小眼睛,就像鑲嵌在蛇頭的寶石,盈盈而亮。
華粉墨驚訝道:“這小蛇品相不俗,又如此通人性,是唐公子從小養到大的吧?”
唐不休頗為自豪地道:“是啊,從小養到大。只可惜,它一直長不大,就算頓了也沒有兩口肉可吃。”言罷,還發出一聲扼腕的嘆息。
華粉墨呵呵一笑,若罌粟花開。他道:“公子隨性如風,還真是大自在。”
唐不休感慨道:“以前啊,我也是頗為計較,但自從養了娃兒,心性轉變很多。等你又當娘又當爹的時候,再爆的脾氣,也給你磨沒有嘍。”
華粉墨裝出感興趣地樣子,問:“唐公子的孩兒是千金還是公子?是否頑皮?”
唐不休反問:“養娃兒未必要生娃兒。此乃大愛。”
華粉墨有些接不上了,唯有繼續問道:“難道唐公子家里沒有賢妻美妾,為公子傳宗接代?”
唐不休微微揚起下巴,看向華粉墨。
華粉墨睜了睜眼,道:“怎么?這話問得不當?”
唐不休搖了搖頭,道:“無所謂。你盡管隨便問,我未必回答便是。”
華粉墨感覺被噎了一下。
唐不休這回主動發起攻擊,看似十分真誠地問:“你問這么多問題,不累嗎?小姐的嗓子聽起來有些粗啞,應該是曾經受損,不要多言才好。”
華粉墨的眸子極速地收縮了一下,轉而卻是呵呵一笑,道:“唐公子說笑了。你我都是公子,還來小姐一說?不過,這嗓子確實是受過傷。”
唐不休道:“哦,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我還在想,這畫著濃妝的女子,邀陌生人同車,是不是看中我了。哎哎,你抬起頭,你的胭脂都要蹭到我的包裹上了。”
唐不休就算再不著調兒,也是唐門的掌門人。見識、手段、心機,非常人可比。他哪里看不出對方是男人?這么一說,不過也是刻意討人厭罷了。他是真怕那個娘娘腔湊到自己身上來。
不過,看唐佳人的行事風格,便能窺探唐不休一二。唐不休對唐佳人的言傳身教,不可謂不深。
華粉墨向后挪了挪身體,避開那巨大的包裹,道:“唐公子出游,東西帶得可不少。”
唐不休直接趴在了包裹上,懶懶地感慨道:“出門在外,不容易啊。”眼睛一閉,竟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