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臨行前,他并未多言,只一句:務必保全大清顏面。
他也知這是一件極難辦的差事。
皇子被俘,敵軍便占據了上風,若要言和,必然要做出讓步。
可放棄皇子,亦是不可能之事。
如此兩難間,已形成了看似不可破的困局。
不料和珅竟鋌而走險,行了釜底抽薪之舉——
據說為防止走漏風聲,就連程淵傅恒及阿桂等人都瞞的死死的,全靠著一人之力讓緬人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
本以為讀書出身之人,謹慎周全乃是天性,如此一來,難免少了一份不可或缺的果敢,可未曾想到,他到底還是再一次低估和珅其人了。
竟是將這樁棘手之極的差事辦得出乎意料的好。
“此次他傷好回京,朕必會厚賞于他。”至于不能明賞的那一份,那折成暗賞。
“皇上圣明。”
“說罷了和珅,再談談你吧。”云南傳來捷報,八阿哥又平安脫險,緬人再無了依仗,乾隆心情已是大好,他看著程淵,語氣稍霽:“八阿哥被俘你與傅恒阿桂幾人固然有過,但朕也非賞罰不分之人,你三人功過相抵,朕暗下便不予追究了。”
他最擅長的便是捉摸人心,賞罰分明。
如今他還想趁著打勝仗的熱乎勁兒一舉拿下緬甸,更是不可能于此時處置將領。
程淵知他心思想法,然思及自己此番回京的主要目的,他還是沒有猶疑地撩袍跪了下來。
“微臣此次回京,一是為請罪。”他語氣堅韌地道:“二則是懇請皇上下令撤兵!”
乾隆聞言蓄著一字胡的唇邊笑意當即凝住。
“你是武將,大勝之初,竟主張撤兵?”
一雙泛著精光的眼睛微微一瞇,已有威壓之氣朝著程淵壓迫而來。
“太太,太太!老太爺回來了!”
小茶從外面小跑著回的棠院,進得堂中便匆匆稟道。
馮霽雯正被馮舒志纏著下棋,二人都是半吊子水平,馮舒志卻興致勃勃。
忽然進來的小茶聒聒噪噪,惹得他抬起頭來皺了皺眉。
秦嫫見狀也低聲斥道:“成日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這丫頭真是罰也罰不出記性來。
“回來便回來了。”馮霽雯笑著說道:“可是喊我過去了?”
“是啊太太!”小茶急急地道:“…可奴婢方才回來的路上聽說,忠勇公回京來了!還帶來了云南那邊的捷報——”
她剛說到“捷報”二字,便被馮霽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
“云南有捷報?”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
“是!打了勝仗,據說還是大爺的功勞…”原本急得不行的小茶,說到此處反而卡住了。
馮霽雯臉上有來不及掩飾的喜悅。
她喜的不是和珅立了功,而是既有捷報傳來,想必八阿哥被俘的難題已經被順利解決了。
如此一來,他肩上的差事卸下,想必不日便可歸京了。
卻不料小茶遲遲地又補了一句:“可是據說大爺在戰場上負了傷,至今還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啪嗒!”
馮霽雯聽罷,手中的棋子砸到了棋盤之上。
她終于得知了自己連日來的不安究竟源自于何處。
原來竟是和珅出事了…
她豁然起身,急急地離了棠院,要去見馮英廉。
小仙與小茶甚至要小跑著才能追得上她的腳步。
望著馮霽雯的背影,手中拿著裘衣的小仙心中五味雜陳。
大爺出事,太太若有擔憂還好解釋,只能稱得上‘用心’二字,可慌張至如此地步,難道還算不上是用情嗎?
程淵回京,緬甸打了勝仗,以及和珅立功的消息迅速地在京城傳開了。
只是程淵回京請罪,其自述之罪令人覺得極蹊蹺。
而和珅參與部署戰事,又親自上陣以致重傷,更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正在書房中作畫的金溶月聽罷阿碧打聽來得消息,眼神陰郁地在紙上重重劃過一道墨痕。
和珅竟然又立功了!
而想到分明什么都沒做,便能坐享其成的馮霽雯,當真是由不得她不恨。
“姑娘莫要動氣,現如今京城四下皆在傳…和珅受傷至今未能轉醒,只怕是難以活著回京了。”阿碧在一旁低聲說道。
金溶月神情陰冷地一笑。
“最好如此——”
但有些事情,她怕是要提早動手了。
次日一早,馮霽雯獨自帶著丫鬟前往了忠勇公府,拜訪程淵。
“將軍在外書房練字,讓奴才請和太太直接過去。”
“有勞。”
昨日雪已停了,卻仍不見好天色,天地間陰沉一片,不覺讓人產生壓抑之感。
馮霽雯跟著仆人來到了外書房中。
“程世伯。”
馮霽雯站定,帶著兩個丫鬟朝著書案后的程淵行禮。
程淵正揮筆寫著什么,馮霽雯定睛瞧了瞧,卻見是岳飛的《滿江紅》。
“坐吧。”
程淵擱下筆,對馮霽雯道。
“今日前來,可是要問致齋之事?”二人相繼落座之后,程淵開口問道。
馮霽雯點頭。
“外面說法紛紜,侄媳想聽程世伯說明實情。不知他…可有大礙嗎?”
“此事我未對他人提及,但確實不應瞞你。”程淵微微嘆了口氣,道:“致齋受了重傷是真,可在云南養傷卻是個幌子——他自受傷之后一直昏迷至今,不知何時方能醒來。”
不知何時方能醒來?
馮霽雯臉色一白:“程世伯此言何意?”
哪里有人受傷會昏迷這么久的 程淵便將當時為救和珅性命,不得已之下令其服下了浸毒草的經過與她明說了。
本以為馮霽雯聽罷會難以接受,卻不料她的反應竟是松了口氣一般。
“如此便好。”
她緊緊吊了一整夜的心,豁然就放了下來。
“只要能平安無事,縱是昏睡上數年,亦是幸事。”她說道。
程淵有著一瞬的怔忪。
實則這也是他的想法,只是未曾想到這位侄媳最為在意之處卻是同他一致——那便是致齋的安危。而至于這數年間會被耽擱的所謂名與利,皆是不值一提的。
“那可安排好何時回京了?”馮霽雯問道。
“因致齋身上尚有傷勢未愈,故而暫時不宜長途跋涉,是以還未確定下來。”
馮霽雯點頭。
她還待再問些什么,余光中卻瞥見書案后那一面墻上,懸著一幅已發了黃的畫。
本是不經意間一眼,可也正是這一眼,便吸引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剛才看了書評區,大家竟然都在擔心我的身體,感覺心里好暖,但我會注意噠,也就任性月底兩天了,明天好好休息,祝大家新的一年萬事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