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來至前廳之時,卻見有一位“女客”等在了那里。
只是這位女客并不如往日里上門拜訪的婦人們那般光鮮亮麗,而是身披著一件墨綠連帽披風,坐在那里將臉都遮去了大半,分明是在廳中,卻也不見其摘下兜帽,卻如虎子方才與劉全所言那般,有些‘奇奇怪怪’。
見得和珅進來,她忙站起了身。
兜帽的遮掩下,是一張分外嬌艷卻略顯疲憊的臉龐,且眼中盛滿了走投無路的焦急之色。
和珅并不認得她。
但從其年紀及這身打扮來推測,卻并不難猜得出對方的身份。
“你便是和珅吧?”對方竟底氣十足地問道。
跟在和珅身后進來的劉全聞言忍不住“嘿”了一聲,高高吊起了眉毛。
這是哪里來的無禮之人?
在一側伺候的紅桃聞言也是皺眉,看向這名身份不明的女子。
和珅卻絲毫不覺得如何,只靜靜地看著她,徑直問道:“不知前來所為何事?”
女子反倒詫異于他的態度。
竟然都未有問上一句她的身份。
且像是半分都不意外于她此番前來一般…
難道他之前曾見過自己?
她左右想了想,俱是記不起自己何時曾與和珅正面打過照面。
“…”女子猶豫了片刻之后,是也便摘下了兜帽來。
便有一張五官精致嬌俏的面龐完整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正被官府通緝的逃犯‘靜姨娘’無疑。
“我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你讓下人們皆退出去吧。”她依舊拿毫不退卻的聲音說道,倒像是有著什么依仗似得。
和珅便示意劉全帶著下人丫鬟們退至廳外守著。
紅桃跟著劉全出了正廳,又忍不住勾了頭往廳內瞧。
“干嘛呢,沏壺茶去。”
“茶是剛沏的。”紅桃看向劉全,微有些不悅。
在她眼中,在這座宅子里,除了和珅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能使喚她,尤其同為下人的劉全,更是讓她心生不滿之意。
劉全是何等的人精兒,一眼就瞧透了她的心思,卻只是笑了說道:“今個兒天兒冷,大爺早飯還沒吃呢,你再去沏壺熱些的來。”
紅桃聽了雖仍有些不樂意,卻還是才去了。
路上遇著了椿院里的丫鬟小亭,忙將人喊住了。
小亭倍感意外地回頭看向她。
“紅桃姐姐有事?”
平日里紅桃在她們面前是最愛拿架子的,極少會理會她們,更別說是主動與她講話了。
卻是聽紅桃問道:“太太她如何了?”
聽她如是問道,小亭這才了然。
做丫鬟的私下問一問主子的情況,倒屬正常。
但紅桃到底不是椿院里頭伺候的,故而她答得便十分謹慎,只是道:“太太早上剛吃了藥,如今情況倒與昨日無異。”
可昨日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紅桃并不知曉。
見小亭離去,她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之后,唇邊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她雖不知馮霽雯的具體情況,但從大爺如今的模樣及昨日英廉府上的老太爺離去時的神情來判斷,想來應并不樂觀。
還有那些來了又走的大夫太醫等人,臉上的表情也皆算不上輕松。
看來這回…真是老天爺有眼了。
也不枉她這些日子以來,冒險出去送信兒。
紅桃走在去茶房的路上,嘴角一路上揚著,眼中一派得色。
而此時前廳之中,和珅已聽罷了靜姨娘的來意。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幫你從金溶月手中將你的孩子救回來?”
她的要求聽起來甚為荒唐,但和珅卻仍未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來。
只是問道:“你憑什么以為我會答應你?”
他態度平淡甚至冷漠,全然看不出對她今日前來真正目的的半分好奇,這種主動權被他人掌握的感覺令得靜姨娘尤感不安。
“你自然也可以不答應我。”她盡量平靜地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也可以將我送去官府處置,全當我今日不曾來過——可如此一來,你與馮英廉便也永遠別想查得到究竟是誰想要害馮霽雯了。”
和珅聞言臉上神情仍不見有任何起伏,只淡淡地道:“難道并非金溶月指使的你。”
“我指得是去年七月里,馮霽雯在靜云庵中落水,險些喪命一事——”
“你若當真得知背后之人是誰,當時何以不說出來以求保命。又是拿什么活到的今日。”
幕后之人顯然并非常人,靜姨娘若知其中真相,當初哪里還能有命活到被送去衙門里去。
靜姨娘聽得暗下直皺眉。
和珅這種狀似漫不經心卻將事情分析的條理通透的態度,讓她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發虛。
仿佛在這種人面前,縱然你有著天大的籌碼,也難有勝算可言。
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和金溶月翻臉不認人,欲借慶兒來威脅她自首的局面,她如今顯然沒有第二條生路可走。
如此之下,她只能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來——
“之前我乃是受了棠院中的管事婆子桂嬤嬤的指使,并不知背后之人是誰,可當初身死的桂嬤嬤顯然比我清楚——而我如今,手中握有當初桂嬤嬤留下來的線索。”她看著和珅說道。
“你打算以此來跟我交換你兒子的性命?”
性命…
他用詞極重,卻無半點夸大。
靜姨娘雖明知如此,卻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驚,原本以為該順理成章提出口的條件,如今開口卻已顯露了幾分底氣不足來:“…我要你幫我跟慶兒離開京城,將衙門那邊的麻煩徹底解決干凈,讓我們不再有后顧之憂。”
和珅未語,只是看著她。
靜姨娘被他看得更有幾分心虛,只覺得半分猜不透面前之人的想法。
她甚至覺得自己此番可能押錯人了。
她或許該去找馮英廉才是…
但英廉府的人多數認得她,她恐暴露身份,這才‘退而求其次’地找到了和宅來。
她等了良久,就在覺得即將要等不下去之際,終于聽和珅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