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一手扶住馮霽雯后腰,另只手則從一側將其環抱住,完全避免了她傷到腰的可能。
但這姿勢看起來卻極為親密。
馮霽雯的上半個身子幾乎全部貼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身后男子特有的呼吸與溫度隔著衣料傳到自己后背的皮膚上,她似被火燙到一般豁然下了竹梯,掙開他的雙手,抱著手中書卷,甚至有些倉促地道了句:“多、多謝…”
天,她竟然還結巴了!
馮霽雯內心一陣看自己不起。
和珅亦頗感驚訝地看著她。
那個不管是遭人排擠恥笑,還是不慎做了錯事,都能坦蕩面對,毫不膽怯的小姑娘呢?
他還是頭一回見她露出這副女兒家特有的矜持與羞亂。
見面前的馮霽雯局促難安,臉上顏色雖還正常,然一雙耳朵已紅如燒炭的模樣,和珅內心方才升起的一絲異樣感頓時蕩然無存,且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忽然很想逗一逗這樣的馮霽雯。
他笑著伸出了手去,直探向她胸前。
馮霽雯赫然向后退去,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羞怒地問道:“你作何?”
和珅不語,只笑著向她又走近了兩步。
馮霽雯后背已是抵到了書架上,無路可退,手中抱著厚厚的舊籍,臉上神情反復變幻著。
這人今日是怎么回事兒!
和珅在她面前駐足,占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笑望著她,一雙極好看的眼睛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孩子氣。
馮霽雯怒瞪著一雙眼睛。
他再度向她伸出了手,馮霽雯剛要將其揮開,卻見他緩緩抽出了被她抱在胸前的那本唐朝史書——
“書架雖時有打掃,然這本書擺放時日已久。無人翻開,想必積了不少灰塵,夫人這樣抱著,定會弄臟衣裳。”他說著。轉身走向書桌的方向,笑著道:“不如讓我先幫夫人收拾干凈了再看不遲。”
馮霽雯:“…”
原來是這么回事?
她就說,平日里這么一本斯文的人,怎會突然…
她方才是腦子被驢踢了吧!
思想還能不能純潔一點兒了!
馮霽雯這廂羞愧難當地兀自反悔著,和珅余光瞥見她的表情。卻險些要憋笑憋出了內傷來。
方才分明是他無禮在先,怎她還真信了他只是為了取書?
這種本想逗一逗對方,可對方壓根兒就沒意識到自己被人給逗了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說。
她怎么就這么信得過自己是一個心無雜念的正人君子呢?
這個問題剛在心底落音,和珅眼中的笑意卻忽地凝住了。
又一個問題在腦子里冒了出來。
難道他原來不是一個心無雜念的正人君子嗎?
雖時有算計,可行事上,勉強也算得上是個君子人物吧?
可方才怎會起了那樣的心思,竟去逗她一個小姑娘玩兒呢?
真是…太幼稚了。
許多年都不曾有過這樣幼稚的舉動了。
和珅臉上閃過一絲類似于自我嫌棄的神情,真正是前所未有的那一種。
可更加令他無法面對的是,對于自己方才的舉動,他回想起。內心深處的唯一感想竟然是:有趣兒。
有趣兒…
沒錯,他竟覺得調戲小姑娘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同那些大街上行為不檢,遭人唾棄紈绔子弟有什么區別?
所以,他方才究竟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來?
因為比一般人更喜歡自我探索,故而年輕人俊逸的面龐上此刻滿是從不外露的自我懷疑之色。
而馮霽雯仍因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了他的舉動而羞愧難當,為了盡快擺脫這種復雜的尷尬氣氛,她急于尋找話題來轉移注意力,原地躊躇了片刻后,忽然轉身出了書房——
“…”和珅的臉色不禁更為復雜了一些。
原本好好的一場英雄救美。再不濟也是個及時施以援手的友好事件,怎么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來收場?
這些年來,和珅還是頭一回嘗到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可更怪的是,手足無措歸手足無措。他竟還是覺得這種感覺奇妙又有趣。
嘖,這不正是典型的死不悔改嗎?
他攥著手中的唐史,忽而忍不住輕笑了兩聲。
他笑的是他這究竟是怎么了?
瘋了吧。
他立在原地片刻,余光中卻見馮霽雯去而復返,又回到了書房中。
不知是經過了怎樣的一番自我調節,她的神情看起來正常了許多。和珅就這么望著她來到自己面前,遞出了手中之物來。
“阿炎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好,不光險些連累到了你,還勞你來想辦法善后。”馮霽雯竭力掩飾著自己方才的不自在,誠然道:“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再說對不住也挽回不了什么,思前想后又沒想到要如何表示謝意,聽劉全兒說你愛下棋,索性就找了本棋譜送你——”
和珅哪里看不出她此舉多是為了轉移話題,可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會對阿炎之事如此在意,甚至還費心找了棋譜來‘報答’他。
這樣做事恩仇分明,不愿虧欠他人,從不會去理所應當地向別人索取幫助的性子,他著實沒有辦法不去欣賞。
只是,夫妻之間,真有必要分的這么清楚嗎?
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地將唐史放下,自她手中接過那本棋譜。
“雖不是什么貴重之物,但也算是個心意。”大抵是因為心中存了份因‘誤解’他而生出的愧疚感,這會子馮霽雯說話格外中聽。
信手將那本棋譜翻開了來的和珅卻是萬萬不敢茍同她這句話!
雖不是什么貴重之物?
她知道這棋譜有多珍貴嗎?
“這棋譜夫人是自何處得來的?”
馮霽雯對上他的目光,意外于他眼中的神采奕奕。
她略微怔了一下,大概知道自個兒這份謝禮是送對了,心下略有安慰,這才答道:“是從靜云庵況太妃那兒。”
“這可是明朝年間的珍本。據我所知,其中許多布局絕妙難解的棋譜已是失傳多年了。”和珅到底沉著的慣了,驚喜不過是方才一閃而過的情緒,眼下平復下來。定神翻看著,卻又道:“只是這紙張簇新,字跡清晰,想是近來所著,難不成是誰手中收有原本。又另行抄寫的嗎?”
話剛說完,手下翻動書頁的動作卻陡然頓了一下。
他愕然抬首看向馮霽雯。
“這是夫人的筆跡?”
馮霽雯頷首道:“原譜是在太妃那兒的,只是她十分珍視,我亦不好奪人多愛,便抄了一本回來。我前后檢查了幾遍,應是沒什么出入的。”
和珅望著她一臉認真,心內忽然升起了一股無法言說的暖意。
并不在于這棋譜本身有多么珍貴難尋。
一點關系都沒有。
雖然他一時無法解釋這種種感覺的來由,可他至少很清晰地意識到了一點——他很高興。
這個說法興許太過蒼白簡單。
可他確實很高興。
許多年都不曾這么發自內心地高興過了。
馮霽雯也覺得挺高興的。
送出去的謝禮能得對方喜歡,這本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是也不枉她費心費力,將手腕都給抄酸了。
總而言之。夫妻倆這會兒都還挺樂呵的。
可也沒能樂呵上多大會兒。
那邊小茶忽然來報:“爺、太太,劉全兒從外頭回來傳話兒,說是二爺在鳳西茶樓里跟人打起來了!怎么勸也勸不住,讓爺趕緊過去瞧瞧!”
和琳跟人打起來了?!
他性格雖然沖動,但真的跟人動架近幾年來卻幾乎是沒有過的。
和珅一聽便知必然是出了不一般的事情。
他將棋譜擱下,跟馮霽雯說了句他自會處理,要她在家呆著不必憂心,便要往書房外去。
可馮霽雯最后還是跟了上去——
倒不是她這做嫂子的多么有責任感,在和珅在的情況下還要搶著為和琳出頭,而是小茶那丫頭后頭又補了一句:“劉全兒還說了。咱們英廉府的小少爺也在,似乎也跟著動了手的!”
這豈還得了!
馮霽雯堅持要去,和珅也不好多加阻攔,等她回房匆匆更了衣。夫妻二人便坐上劉全兒一早備好的馬車,立即趕往鳳西茶樓去了。
他們趕到時,鳳西茶樓中已亂作一團。
此際天色已晚,茶樓大堂中懸著明亮的大紅燈籠,座上卻空無一人——幾乎是所有的客人都擠在了樓梯處,伸長了脖子往二樓處看。一面還低聲議論著,每個人的聲音本都不大,然混在一起,便令人覺得喧囂混亂至極。
亂哄哄的一片,半個字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故也無從判斷二樓處的情形究竟如何。
“讓讓!都讓讓!我家二爺在樓上,都別擋道兒!”
劉全走在前頭高聲嚷嚷著,一邊伸出雙手硬是給和珅和馮霽雯開路。
然樓梯處太擠,看客們亦不完全都愿意避讓,饒是有劉全在前面開道兒,馮霽雯仍幾回險些被擠的站不住腳,幸在有和珅一直仔細護著,才沒讓人碰撞到她。
后面跟著的小仙卻走的一路輕松。
不為旁的,就因為有小茶在…
這丫頭一聽到打架倆字兒,沒讓馮霽雯吩咐,便自個兒跟過來了。
“你在這兒護著我有什么用,你倒是走快些護著些咱們太太呀!”小仙一面探著腦袋往上瞧著馮霽雯的背影,一面急急地對小茶說道。
“不是有大爺在么!”小茶一臉較真地說道:“我娘說了,大爺在的時候,要我在太太面前搶他的風頭!”
小仙張了張嘴巴,竟覺無言以對。
是了,那次在西郊馬場,彼時身份還是未婚夫的大爺當時抱著她家姑娘上馬車時,小茶也是這樣的袖手旁觀。
倒是她愚鈍了…
二樓處拳打腳踢聲不斷。
掌柜的在一旁勸架勸的口干舌燥,哭喪著臉一口一句“爺”的喊著求著。卻也不敢真的上前伸手拉架,又因受了幾位公子哥兒們的威脅,壓根兒不敢報官處理。
這群紈绔子弟中他認識好些個,多是些官宦子弟。他一個小小商人,哪里開罪得起?
地上杯碟碎了一地,幾張雅座上也皆是一片狼藉。
“給我狠狠地打!”汪黎雋坐在臨窗的位置上,高聲對隨從們吩咐道,臉上一派得意的笑。一面看向一旁的年輕男子說道:“于公子看著可還解氣?”
這位被稱作于公子的年輕男子翹著二郎腿冷眼旁觀著眼前的一幕。
堂中和琳正被幾個隨從模樣的人圍毆著,臉上已見了血,一旁的馮舒志和小野子奮力阻攔,卻無濟于事。
“你們快住手!”馮舒志紅著眼睛在其中一名隨從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們不是沒想過要報官,可對方人多勢眾,他們根本出不去!
“小兔崽子!”被咬的隨從疼的一陣吸氣,一腳便往馮舒志身上踹去。
馮舒志吃痛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那袖子高高擼起的隨從卻又要上前動手,小野子快一步上前趴在了馮舒志身上緊緊護住他,代他受了這一陣拳打腳踢。死死咬住牙不肯發出一句求饒的聲音來。
“你快讓開!”馮舒志因憤怒焦急而漲紅著臉,用力地要掙脫他。
“少爺別怕,我挨打挨的慣了,不覺得疼!”小野子悶聲道,雙手手臂將馮舒志箍的更緊了些。
“嘿!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皮有多硬!”隨從腳上力度更大,腳尖狠狠踹在了小野子的肋骨下方,疼得他臉色頓時煞白一片。
“住手!都住手!”劉全一奔上二樓,就揮著手臂大聲嚷嚷道,一路跑奔著來到和琳跟前,伸出手臂面向眾人。口氣兇狠地道:“誰再敢動我家二爺一根毫毛,先問問我劉全兒答應不答應!”
一雙不大的綠豆眼睛惱的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
劉全這奴才本就不算什么良善之輩,唯獨這些年來全心全意地伺候著和家兄弟二人——他平日為人是有名兒的圓滑機敏,但當沒辦法以圓滑之態來解決時。卻也比誰都敢豁得出去。
更何況,他家大爺和太太都來了,他腰板兒也跟著硬了!
這群龜孫們的嘴臉他今日一個個兒都記下來了,待他日他家爺飛黃騰達了,看他不一個個兒地去收拾他們!
“你算什么狗東西!”汪黎雋哂笑一聲,“區區一個奴才。也敢在這兒大放厥詞——給我一塊兒揍!”
“我看誰敢!”
馮霽雯竟是走在了和珅前頭,高聲呵斥了一句,滿面怒容。
竟又是汪黎雋這只惡心的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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