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兒奴婢不甚清楚,但說是踢昏了,想來踢的是不輕呢。”小仙補充道。
馮霽雯看向她。
這丫頭這句補充實在是怎么聽怎么讓人覺得居心叵測——十分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她也有這種感覺。
但話說回來,原來傳說中的‘腦袋被驢給踢了’這種類似的現象,是真的會存在于現實當中的…
很好,她算是長見識了。
落井下石歸落井下石,此際再想到當時的情形,馮霽雯仍有些想要冒冷汗的意思,后怕的不得了。
閃了腰那都是輕的。
事態若真的發展到最惡劣的地步,別的不提,給她摔個半身不遂腦震蕩什么的,估計是沒什么太大難度的。
若不是有人及時出現救下了她,緩沖了她跌落下去的力度,后果當真不堪設想。
對了…
“是誰救得我?”馮霽雯后知后覺地向小仙問道。
方才醒來腦子還不大清醒,極不容易清醒了卻又被福康安被馬踢昏了的荒唐事件吸引了注意力,一時竟是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給忽略了。
馮霽雯暗暗慚愧不已。
“姑娘不知道是誰救下的您嗎?”小仙驚訝地看著靠在床頭兒的馮霽雯,而后在馮霽雯的注視之下,臉上的驚訝忽地轉變成了莫名的笑。
馮霽雯疑惑地皺了皺眉。
不得不說,這丫鬟的笑容十分曖昧。
“是和公子呀。”小仙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兮兮地回答道。
“哪個和公子?”
馮霽雯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之前在馬場中曾偶遇過和琳。
而在她的印象中,和家兄弟一文一武。那個人天生就是塊兒握筆桿子的料兒,雖她當時腦袋空白不大清楚具體情況,但很顯然,那種情形之下的危機,絕不是能單單靠著一個靈活的腦袋便能夠化解得了的。
不料小仙訝然卻肯定地道:“自然是和家大公子了,還能是哪個和公子?”
馮霽雯意外至極。
竟還真的是他?
想到意識模糊間,那道緊緊護住自己后腦的手臂。以及那人身上特有的書墨香氣。馮霽雯張了張口,一時卻不知該說什么好。
到底未有多說什么,只問道:“他傷的可重嗎?”
當時好像是在地上…抱著滾上了好幾圈兒來著。
也不知自馬上甩落下來之時墊在她身下。有沒有摔出個好歹來。
“奴婢當時見姑娘昏迷著,都給嚇壞了…根本沒顧上去細看和公子傷的重是不重。”
馮霽雯聞言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真是好一個‘恩將仇報’,世態炎涼啊。
得見她眼神,小仙忙地補充解釋道:“但當時和公子還抱得動姑娘。一直將姑娘抱進馬車里,走道兒也沒見晃。想來應當是沒受什么重傷的…”吧?
馮霽雯呆了一下。
“他抱我上的馬車?”
當時旁邊的人,不少吧?
“是啊…”小仙的臉色紅了紅,道:“奴婢和紫云格格抱不動,和公子在的話…總也不能假那彥成少爺之手吧?“
雖然是男子。但好歹是不日便要拜堂成親的男子。
縱是傳了出去,也不會有什么閑言碎語。
馮霽雯無言以對了片刻后,卻忽然想到:“小茶呢?”
她分明是帶了小仙小茶兩個丫鬟出去的。
有這丫頭在的地方。怎還會出現這種情況?
“小茶啊…”雖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為什么要如此在意這個問題,但小仙還是十分認真地想了想。最終道:“應當是不好意思跟和公子搶著來吧?”
馮霽雯:“…”
這種事情,真的有必要用到“搶”這個字么?
小仙的臉紅了又紅。
她將馮霽雯對恩人最正常不過的關心以及對當時情況的追溯,當作了是未婚夫妻之間的關愛。
“你要記得跟小茶講,自己能做得了的事情,下回切莫再麻煩別人了。”最終,馮霽雯也只能這樣教導道。
這回抱便抱了吧,可最好別再有下次了。
“姑娘指的是自食其力的意思嗎?”
“大概可以這么理解吧…”
次日,紫云一大早便登了門。
因馮霽雯有腰傷在身,她便直接來了棠院看望。
一陣余驚未了的問候罷,紫云方才在馮霽雯的要求之下,將昨日馬場之事原原本本地還原給了她聽。
從情況如何突然如何緊急,到和珅如何冒險施救,事無巨細地說的極清楚。
“當時真的把我給嚇傻了,他人還在馬上呢,就那樣不顧自身安危伸臂把你給憑空接住了,一點兒不早一點兒不晚,眼力勁兒好就不提了,這膽子可真也夠大的…”紫云唏噓道:“起初我只當他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還是個遇事這么果斷大膽的…我簡直都傻眼了。”
馮霽雯倒是從未將他當作過什么文弱書生。
這人從心智到城府,可沒一點讀書人的文弱勁兒。
但他當時的舉動,也是令她意外。
尤其是聽紫云描述了當時的險況之后,她才真正意識到他是冒了多么大的險。
那樣的人,不該是喜歡將一切事物控制在最謹慎的范圍之內才對嗎?
說句冷血點的話,當時的情形,他大可選擇不著痕跡的袖手旁觀的。
那種情況之下,縱然眾人救她不下,也絕不會有人將矛頭無端指向他。
“平日里真看他不出,騎術竟如此了得呢。”紫云夸贊了一句之后,卻立即轉換了對象,滿面崇敬地說道:“可若談騎術的話,還當是程淵大人最令人敬佩了!當時福康安逞能要控制住那匹受了驚嚇的瘋馬,反被它甩下了馬背去,還可憐兮兮地被踢了兩腳呢!哈哈…到后來還是程淵大人恐它再行傷人,上前三兩下就給制服了,那架勢那氣概真是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又道:“這不愧是沙場上的常勝將軍,讓我二表哥欽佩至此呢!”
馮霽雯見她一臉崇拜,不由笑了笑。
這位大名鼎鼎的一等忠勇公、云南提督程淵程大人,卻是歷史上并不曾記載過的。
若不是她近來在跟這個時空的史書各種死磕的話,她甚至不知道這位英雄人物的存在。
紫云臨走前,不忘轉達那彥成的關心。
“他現如今不方便來英廉府,便只有托我來幫著順帶瞧瞧你了。這不,我回去的路上,還得往阿桂府拐一趟去傳信兒呢。”紫云說道。
馮霽雯聽在耳中,心底滋味有些繁雜。
說是沒有隔閡,可許多時候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沒辦法,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她在心底微微嘆了口一口氣。
午飯罷,小仙按著大夫的交待在馮霽雯的傷腰上拿毛巾冷敷之后,揉了藥酒,又換了膏藥。
一旁打下手的小茶慶幸著道:“還好大夫說只是閃著了,沒傷著骨頭,不然的話麻煩可大了…養上幾個月暫且不提,那成親可怎么辦啊?”
聽得她這一本正經的擔心,趴在榻上的馮霽雯不禁發出一聲悶笑來。
結果又聽小茶講道:“還好和公子及時出手救下了姑娘,若不然姑娘真的從馬背上被甩下去的話,豈止是會傷到腰骨,只怕——”
“又在說什么不吉利的話!”
從外間進來的秦嫫恰巧聽得此言,出言斥責了女兒一句。
小茶縮了縮腦袋,閉口不言起來。
馮霽雯倒并不忌諱這些,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見小仙替她整理好衣裙,秦嫫便建議著道:“大夫昨個兒交待過了,姑娘如果覺得腰沒那么疼了的話,不必一個勁兒的躺平歇著,可以適當地活動活動——今個兒外頭的太陽出的也好,不如讓丫頭們扶著姑娘出去轉一轉吧。”
想著與康復有利,且自昨日醒來后就一直聽從大夫的吩咐睡在硬床板上幾乎沒下過床的馮霽雯點頭應了。
她這腰傷屬于閃到了,腰肌受損,而非是骨頭受了傷,適當的活動有利于活血化瘀。
馮霽雯稍做收拾一番,便在小仙小醒的陪同下散著步去了后花園中曬太陽。
至于小茶,則是因為嘴上總沒個兒分寸而被秦嫫留下訓話了。
雖然大家都隱約明白,訓也訓不出個什么太大的成效來。
主仆三人一路走得極慢,來至花園中央的木橋畔,卻聽得前方一陣談笑聲入耳。
“好像是老太爺。”小醒朝著橋對面望去,隱約只見得溪邊的一叢梅樹后有著幾抹身影。
雖看不仔細都有誰在,但其中確有著馮英廉的聲音。
馮霽雯也聽著了。
難道是府里來客人了?
若是正經的客人,多是在客廳里招待的。一同來后花園的話,想來是關系匪淺者。
馮霽雯正想著要不要避諱一二之時,卻聽得了祖父的聲音自橋對面傳了過來,竟是喊了她一聲兒。
馮霽雯便不好再掉頭離開。
她緩慢地往橋上行了十來步,馮英廉一行人已來至跟前。
馮霽雯朝著兩名長輩模樣的客人行了禮。
一行四人,她認識倆。
一個是自家祖父,一個卻是…和珅。
他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