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太妃一年到頭兒離開靜云庵的次數,三根手指頭只怕都用不完。
今年統共就兩次,一次是乞巧節當晚提著雞毛撣子親自將馮霽雯押回了靜云庵;另一次便是今個兒這趟英廉府之行了,顯然也是為了馮霽雯的事情——
雖然在景仁宮宴前才剛在況太妃那兒受過一場魔鬼訓練,陰影尚且籠罩在心頭未有完全散去,但得知況太妃突然造訪,馮霽雯還是一派歡喜之意,迫不及待地便帶著丫鬟回了棠院。
在臨進大門兒之前,亦不忘讓小仙小醒幫著檢查了一番儀容可有不妥之處。
是不想待會兒見到太妃之時,聽到的頭一句話便是訓斥。
馮霽雯來到正堂之時,一身灰藍相間素色旗服的況太妃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秦嫫與玉嬤嬤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玉嬤嬤手中托著件深灰色的披風不語,秦嫫卻正笑著與況太妃低聲說著什么。
“一晃眼,太妃娘娘得有好些年頭沒往府上來過了…”似乎想到了故去的老夫人,秦嫫一時有些傷感。
提起馮老夫人這個手帕之交,況太妃眼底亦有一閃而過的懷念,但因積年累月掩飾情緒掩飾的習慣了,故而秦嫫并未能察覺。
卻也意識到這個話題不該提,便立即又笑了講道:“上回見到太妃娘娘,都已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之后況太妃也來過,但她去了后花園做事,便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一晃眼快十年了,奴婢都老成這幅模樣了,可太妃娘娘卻是半點變化也沒有。若非是時間擺在這兒,奴婢如何也不敢相信接近十年的光景就這么沒了。”
平日里不愛與人閑聊的秦嫫,在高冷的太妃娘娘面前,倒是變得多話起來。
反觀太妃娘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姑娘回來了!”
守在堂前的小茶笑著出聲,迎了上去。
“這便是你的女兒?”況太妃聞聲向小茶看了一眼。
秦嫫點頭稱是。
“倒與你不是太相像。”況太妃講道。
秦嫫臉一紅,很有些不好意思。
這些年沒見。太妃娘娘不光是容貌沒有變化。就連說話也一樣,還是這個味兒。
這邊馮霽雯已踏入堂中,向著況太妃走來。邊笑著問道:“真不知今個兒是哪陣風,竟把太妃您給吹來了——”
況太妃瞥了她一眼,涼涼地說道:“何時教你如此同長輩說話了?沒大沒小。”
馮霽雯哀嘆了一聲。
果然還是沒能逃過第一句話必的訓誡的魔咒啊。
她來到況太妃跟前,行了個禮。
“這不是見著您高興的么。”馮霽雯拉過太妃一只手。卻被她皺著眉拿另只手在馮霽雯手背上打了一記,馮霽雯抽了回來。卻還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秦嫫見了倍感意外。
她當真沒有想到自家姑娘和太妃娘娘之間,竟然會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姑娘就像是個愛撒嬌賣乖的小孩子。
太妃娘娘雖看似嚴厲,但顯然并非是真的排斥姑娘的親近之舉。
尤其是張口說的不是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而是詢問姑娘可用午飯了。
馮霽雯笑著搖頭說還沒來得及吃。
況太妃便交待了秦嫫先去備飯來。又交待了湯必須是燙口的,再多放些胡椒進去驅寒。雖然全程嚴肅臉,但并不妨礙馮霽雯感受她濃濃的關懷之意。
正兀自感動間。卻又聽太妃補充道:“來時尚且未來得及用飯,便在你這兒一道吃了。”
馮霽雯:“…”
合著是自己想吃點兒合胃口的?
于是。方才的種種關懷便立即轉變成了‘蹭飯就蹭飯,還這么多要求’,以及‘從來沒見過如此高冷且理直氣壯的蹭飯之舉’此類突變的畫風。
但是能跟高貴的太妃娘娘一同吃飯,馮霽雯還是打從心眼兒里高興的。
雖然在用飯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又被太妃娘娘凌厲的眼神訓誡了幾番。
其實馮霽雯在飯桌兒上的規矩當真不算差,只是太妃的要求過高,總能挑的出毛病來。
恰巧馮霽雯很喜歡被她這么訓著,正是應了那句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對于這一點,馮霽雯也不太能夠解釋的清楚是為什么,甚至還一度懷疑自己內心深處實則是個有著受虐傾向的抖m…
漱口之后緊挨著太妃坐在次間的臨窗炕床上的馮霽雯抱過跳上來的凈雪。
“我聽聞你今日是進宮去了。”況太妃問道,“是誰召見的你?”
“是景仁宮的嘉貴妃。”馮霽雯撓著凈雪毛絨絨的小肚子,漫不經心地隨口答道。
凈雪近來好像又胖了。
小茶是把它當豬來養的嗎?
聽罷她回答的況太妃卻皺了皺眉頭。
“日后若非必要,便找借口推辭了。”她如此說道。
馮霽雯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向她。
“宮中人心復雜,非你這等簡單的頭腦足以應付得了的。若還想安安穩穩的活著,就少與他們接觸些。到底你日后也不會與他們有過多牽扯,面上勉強足以應付得過去便夠了。”
這話馮霽雯是萬分贊同的。
她自己亦是這樣想的。
可得了太妃的親口囑咐,她還是覺得十分幸福。
她歪了歪身子,往太妃身上靠了靠,笑著應道:“我記下來了。”
見況太妃沒有推開自己,干脆踢掉了腳上旗鞋爬到了炕上,枕在太妃膝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了下來,嗅著太妃身上熟悉的清香,一幅享受的表情。
況太妃看了她一眼,眼中俱是無奈之色。
玉嬤嬤卻是彎了彎嘴角。
窗外寒風戚戚,越發襯得室內和暖溫馨。
“那個鈕鈷祿氏子弟,我來時在前廳見著了。”況太妃開口說道。
原本半瞇著眼睛的馮霽雯聞言眼睛頓時睜大。
太妃今日忽然前來,必然是因為聽聞了她訂親的消息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和珅竟然也來了么?
祖父接待的‘客人’,竟是他?
“倒稱得上是一個一表人才。”況太妃徐徐說道:“你這回的眼光,倒是沒錯。”
仰面躺在她腿上的馮霽雯聞言不禁有些意外。
“才見一回,您就這么認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