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做出恭順的樣子,垂下了眼皮,掩住眼中疑惑之色:
“世子太過多情。”且賀元慎意志不堅,這樣的人,終究成不了大事。
像他這樣多情的人,又耳根子軟,極易毀在女色之上。
燕追笑出了聲,他聽得出傅明華話里的提醒,眉間神色飛揚。
傅明華對賀元慎無意,她這樣冷靜,說出賀元慎優劣,這讓他有些愉悅,目光又有些深沉。
說起賀元慎時,她眼神堅定并不躲閃,證明她的性格堅定。
可她能不受賀元慎引誘,就證明她不會受其他人輕易誘惑。
他擱在石桌上的左手拇指與四指輕輕捻動,沉吟半晌:“若是賀元慎不成,在元娘眼中,覺得誰才華更甚?”
燕追明白傅明華誤會了他的意思,卻不動聲色的打聽。
“前些曰子,聽靖王府柳郎君曾言,隴西太守姚煥致薦一個姓陸的讀書人。”傅明華看燕追目不錯睛的盯著她看,不由輕聲道:“據說出身寒門,卻能得姚大人贊賞,連靖王府的人都要避他,可想而知,才能出眾。”
燕追原本只是隨囗一問,想探探她心里的底,卻沒想到她一張嘴,倒真說了一個人。
隴西有望族王氏,卻沒有姓陸的名門。
后又聽傅明華說起這有識之士乃是出身寒門,倒是點了點頭。
只是最近他一心撲到軍中,想要進入幽州任職。倒是忽略了一些小道消息。
能被傅明華提起,這姓陸的,莫非有什么過人之處?
“姚煥致?”
他輕喃了一聲。之前還有的幾分旎旖心思頓時散了,一雙長眉緩緩皺了起來。
“不錯。”傅明華知道自己一提,他必定就會上心。
說起這姚煥致,也是頗有來頭。他是燕追身側的第一謀臣姚釋的子侄后輩,文才也是風流,當初不靠姚釋,而憑自己本事考中進士。繼而被太祖委以重傷,而后步步高深,至今任隴西太守。
隴西可是個重要的地方。雖不如幽州一般乃是軍事重地,但也不可小覷。
前朝時起至如今,便是皇帝心腹方可勝任。
姚煥致自己都是才高八斗,卻偏偏如此推崇一個人。可想而知這書生文才不可小覷了。
而這樣的條件下。傅明華除了陸長元之外,便不做他人想起了。
夢里‘傅明華’所嫁的陸長硯,正是陸長元的唯一弟弟。
陸長元此人文武全才,性情也是剛直嚴肅。
傅明華握緊了手掌,臉上露出笑容:“只是出身寒微,根基淺薄,雖無助力,但也更好把控。”
燕追聽了這話。就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曰傅明華向崔貴妃提議,使云陽公主嫁君集侯之事兒。
這個小娘子心思不淺。提出此議,必定于她有利。
他喜歡這樣的性格,卻又不喜她拿這樣疏離恭敬的態度來對他,仿佛他于崔貴妃以及任何一個與她合作有利的人般,她的心里眼里,自己永遠只是‘殿下’而已!
“稍后我會讓姚釋修書一封,送往隴西打探這位陸才子的底細。”
傅明華點了點頭,燕追又道:
“不過我為元娘辦事,元娘要如何謝我?”
他這話讓傅明華有些意外的看他,燕追卻像是看不到她眼中的驚訝之色,反倒笑意更深了些。
“若當真是有才學之士,于殿下也有用…”
她擰著眉頭,燕追卻輕笑著,打斷她的話:“我的身邊,有用的人很多。一個區區陸氏,還不被我放在眼中。”
出身皇室,母親崔貴妃又出身自名滿天下的崔氏一族。
就連當初太祖求而不得的姚釋都能被崔家請進宮中,一個有才的書生又算得了什么?
燕追低頭落在她放在石桌上那雙白玉似的手,半晌抬起眼來看她,見她難得無語凝咽,不由又問了一句:
“元娘要如何謝我?”
傅明華提出此話,確實有她私心,卻沒想到燕追會這樣直接。
她不怕與蘇氏那樣的人打交道,對付傅明霞也是游刃有余,但像燕追這樣讓人琢磨不透,又使她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了。
“不如我換句話說。”燕追望著她,看她細眉淺皺,她眉色略淡,微微低垂著頭。
那肌膚似細膩的上好脂玉,五官長得恰到好處。
“元娘想要求什么?”若是旁人被他這樣盯著,恐怕早就坐立難安了,她這份鎮定倒是很好。
燕追問了一句,傅明華想了想:
“只是想求往后一個依托。”
“依托?”
燕追反問了一聲,笑容有些發冷。
傅明華也就點了點頭,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就不再躲躲藏藏。
靠長樂侯府,靠白氏是靠不住的,她做這些,只是希望:“將來殿下與貴妃娘娘能使我下半生有個歸宿。”
她不想再任由長樂侯府擺布,不想任由白氏將她嫁入陸家之中。
“只求能夫妻相敬如賓。”她有體面,有尊榮,有應得的地位與看重。她只求嫁個門當戶對,彼此性情相合的丈夫,不要落得如夢里的‘傅明華’那般,傷心絕望之下憂郁成疾,早早便覺得生活沒了盼頭。
燕追怒極反笑,“歸宿?”
他撐著石桌站起身,上半身朝傅明華傾去。
這動作實在太過突然,傅明華本能的要往后仰,燕追冷笑著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望著她看。
他的氣勢與氣息將傅明華牢牢籠住,那目光似要吃人似的,傅明華心中跳了跳,半晌之后他只是輕哼道:
“母妃想要見您一面,會有人帶您前往的。”
說完這話,他起身就走。
傅明華望著燕追離開的背影,不遠處江嬤嬤已經取了棋子回來了,卻遠遠的就看到傅明華在亭中與人說話。
江嬤嬤認出了燕追,就沒有敢過來。
遠處長廊轉角的欄桿處,有個四五十歲的青衣男子正往這邊看,那位就是名滿天下的姚釋了。
等到燕追離開了,江嬤嬤進了涼亭來,將手里的棋罐子擺在了石桌上:“三皇子莫非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