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大坍塌紀
(文學度)
有人吃飽了，跟挨餓受凍的人說：“吃飯絕對死路一條，嗝兒——”
也有人自己吃飽了，一定要想辦法讓更多的人吃飽。
景姐姐覺著自己做不來自己沒吃飽也要讓別人吃飽，她能做得來自己吃飽再想辦法讓別人吃飽。
《周末有約》開始了。
諸葛宛萍介紹：“這一期《周末有約》原定采訪景天后，本應該在央視的演播室，目前處境下，為不打擾天后的工作，攝制組來到中原宋城，我現在所在的位置位于宋城文化主題展覽館，這里是展覽館會議室。”
這個開場白直接了當，但觀眾不買賬。
不少人質疑：“天后是很忙，可央媽派人跑那么遠，是不是屬于浪費公眾資源？這是特權吧？”
央媽微博回復：“要邀請天后到電視臺，根據規定，在工作期間采訪，車馬費應該報銷，還要出耽誤工作的損失費，花費更大。”
這個解釋并沒有讓所有觀眾滿意。
“先看看有什么干貨吧，要是只是宣傳那還是浪費資源。”一部分人抱定這個態度。
你看看人家那誰，全國有錢人里頭人家排名第一，人家都大老遠從某個城市專程飛到帝都參加《周末有約》，天后再尊貴能比人家尊貴嗎？
尤其行業內的人對此很有意見。
一些中小型娛樂公司對此抱怨連連，天后占據的宣傳資源本來就夠多的了，人家只需要發個微博就比他們力推的人在電視臺接受采訪還要有影響力，現在天后還讓電視臺到她工作的地方去采訪，這不是給大家火上澆油么。
“不公平。”大部分中小型娛樂公司抱怨不已。
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一次的《周末有約》能給他們多大的壓力。
沒有邀請現場觀眾，攝像頭前只有主持人諸葛宛萍和嘉賓景天后兩個人。
諸葛宛萍一上來就問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來之前我了解了一下文娛行業的現狀，可以說各項數據都在下滑，唯獨你們團隊的作品在席卷全國，大電影《天誅》很有可能在下線之前創造一個新的票房紀錄，小電影方面更不用說，一部《孔雀翎》首開武俠劇先河，《我愛我家》火到整個亞洲，現在正在制作的《楊家將》未播先火，據說創造了帝都衛視購買電視劇版權的記錄，這種被很多網友和業內人士稱之為‘枯井里的一枝獨秀’現狀，是不是可以完全排除劇作本身質量之外的一切社會因素？”
她進一步問：“比如天后抱團帶來的流量暴漲？”
景姐姐靠著靠背椅子意態悠閑，聞言笑道：“這個問題本身并不難回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劇本本身的優秀是一方面，另外多方面共同促成的影響力也很重要。不可否認，我們幾個人抱團，又把比較有流量的一部分明星拉過來一起工作，無形中更吸引觀眾的主意，不過，我到現在也沒看到有人分析劇本質量之外，我們這幾個人的影響力之外的大的時代因素，或者說有些人故意疏忽了。”
諸葛宛萍點頭：“是有一些業內人士故意無視時代和社會因素。”
“很有一部分人不是故意無視，而是不敢面對。”景姐姐提醒，“這些業內人士要的是從別人手中攫取現有的市場，也就是流量關注，而沒有想著開創新的市場，甚至他們沒有想過自己的做法本來就在加速現如今文化行業的坍塌，文化產業的大坍塌時代到了。”
諸葛宛萍奇道：“這怎么解釋？是流量的消失嗎？”
“不可能，文娛行業的流量不會消失，只不過關注度慢慢會從明星本身身上往作品上面轉移。”景姐姐舉例說明，“比如某一線明星，以前只需要隨手發個照片，微博運營方面都會緊急加強服務器，這種情況以后會越來越少。”
原因何在？
“紅利正在消失。”景姐姐明確說明，“紅利這個東西，永遠都在，因為一個三十億人口的大國，一個正在飛速復興的強國，一種技術的飛躍，都會帶來巨大的紅利，現如今娛樂文化產業就在產生新的科技紅利，直白一些就是互聯網紅利，電腦的普及，手機的普及，尤其智能手機的普及，以及網絡的全面鋪開和升級，再加上娛樂化時代為文娛產業帶來野蠻資本的同時也帶來了一部分扎根于文娛產業的力量，只不過，現如今的人口紅利和改革紅利正在沉淀，依靠資本野蠻生長而產生的，依附于時代的娛樂化而壯大的文娛產業自然要萎縮直到坍塌，在這個過程中，光靠挺過去就想熬到下一批紅利的到來的娛樂資本和文化行業的人，最好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了，抱定熬到天亮的人只能說還是趁著還有點機會，趕緊離開這個行業吧。”
說完又想了一下景姐姐再增加了一句自己的分析：“在我看來這就是毫無存量的行業遇到了急速增加變量的時代。”
諸葛宛萍不解：“那你們的團隊為什么還能開疆拓土？”
“我們沒有開疆拓土，只是在這個風口上把原本屬于單純流量，又被流量娛樂文化教訓的鼻青眼腫的觀眾重新勸回了影院，用一部分業內人士的話說就是電影電視劇的本質回歸，就是這么簡單。”景姐姐道，“你所說的開疆拓土，實際上還是存在著吃人口紅利和改革紅利的打算，我們的電影電視劇是帶來了一批新的觀眾，走進電影院線的觀眾，但這批觀眾并不多。”
諸葛宛萍想想才請教：“在你看來這種情況屬于文娛時代的大坍塌，但還有巨大的希望，對吧？或者說，只要跟上你們的腳步，就能跟上大坍塌時代的百花齊放的機會，可以這么理解嗎？”
“你應該多讀一些哲學類的書籍，這是一個普遍性和代表性的關系。”景姐姐不客氣地道，“你做過一些采訪準備，但你對這個行業，對這個時代還真的沒有仔細考慮過。”
諸葛宛萍點頭：“我更擅長經濟方面。”
“那你就應該注意到經濟方面的普遍規律，找準經濟的時代規律，自然也就看懂文娛產業的要求和未來了。”景姐姐批評，“我在接受采訪之前就說過，所謂的代表文娛產業乃至文化界說幾句話，其實無非是行業并沒有認真研究新時代文藝工作座談會的精神，依然想著用資本和流量野蠻控制文化產業的一種行業滯后性的表現，這個問題還是要回歸紅利。”
諸葛宛萍并不生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她有這個胸懷，她也知道在這些行業佼佼者面前，她的準備工作只不過是字面意思的了解，要真討論起來，她還差得遠，她只是一個主持人，風格更偏向以小見大的總結，并不擅長洞察先機。
“二三十年的急速，經濟上的，帶來一批投機的娛樂資本，這些資本需要一個市場，而這個市場則被三十年來的教育迅速壯大的一批青年乃至壯年填補，閱讀各項會議披露的文件都可以看到一句話，這些三十年來教育出來的人，現如今已經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這批人吃的苦不如父輩，但又在當前教育環境中苦苦掙扎出來，又在快速的社會洪流中咬著牙生存，壓力很大，這種狀況下，野蠻的娛樂產業，尤其彷佛做白日夢一樣一夜成名的娛樂圈，正好給了這些被現實壓的喘不過氣來，想想自己的小半生也是在煎熬中度過的社會中堅力量一個巨大的情緒宣泄口。”景姐姐看了眼旁邊，“麻煩給瓶水。”
豬腰子臉連忙要去找水，胡萱迅速把自己寸步不離帶著的水杯遞過來。
景姐姐并不喝外人給的水，這是教訓。
喝口水，景姐姐拿著水杯徐徐說道：“這個宣泄口，加上一部分有意無意的縱容和引導，如同風助火勢更加壯大了娛樂化的進程，而娛樂化進程又迅速占據輿論陣地，這個時候，過去三十年來，人口和以及教育的紅利帶來并集體推動的文化行業娛樂化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這番話可謂膽大至極。
縱容和引導。
這可不是什么好詞。
聽懂的人沒敢在這個話題上多深入談。
景姐姐可不怕，這是事實。
諸葛宛萍小臉發白，半晌才說：“細細想來的確是這樣。”
“現如今，這一批紅利被吃的幾乎沒剩下多少，但涌入娛樂圈的資本和人又日益增多，這就更加速文娛產業的坍塌，因為這個行業總體來說既是經濟的反應，也是上層建筑的一種引導方式，現如今經濟基礎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全力娛樂化，上層建筑基于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消費的需求，又在加強加快加重調整文化產業結構，同樣重要的群眾基礎，也因為過度娛樂化而迅速消退熱情，在這個歷史時期，如果還抱著等下一批紅利和人口紅利，如果不用的眼光看待，那當然可行，但問題就出在這，是不會跟你打招呼就一騎絕塵了呀，你還在原地等待，等著過路的車拉你一把，你怎么能跟得上的步伐？”景姐姐總結，“所以并非我們的腳步有多正確，有多快，而是時代的需要行業迅速跟上去，行業的并不會因為一部分人，尤其從業人的惰性甚至滯后性而放慢腳步——當然，他們可以想方設法讓這趟列車的速度慢下來，這種難度就更大了，恐怕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不答應，群眾基礎更不答應。”
說了這么多，景姐姐有點短暫的放空。
這些話，并不是她一個人總結出來的。
娃兒爸整天念叨這些話，景姐姐想不聽都不行，慢慢的自己也順著娃兒爸的話去思考，用自己比較擅長的方式去分析，甚至用數模去分析，景姐姐清楚地理解了娃兒爸的指導。
“我家親愛的最睿智惹！”景姐姐又挑眉，順便在嘴角撓了撓。
一家三口互相影響每一個小動作呀。
景姐姐認為這就是幸福。
哼哼，又想娃兒爸惹。
諸葛宛萍半晌沒話說。
這些知識超出了她的認知，她雖然不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可她從來沒想過要用什么會議精神指導她的世界觀，她沒有一個系統的認知社會的方法，看待問題最多只能由點及面，以她的天賦和讀書多的優勢，看明白一些問題是有能力的，但要總結甚至掌握事情的本質那就難了，她有點稍微凌亂。
景姐姐一看就知道這小丫頭走神兒了，這小丫頭人還不錯，三觀還比較端正，在一次采訪國際資本的代表的節目中，一位移民國外多年的國際資本經理人說出“資本應該是自由的”這種誘導國內資本沖破底線的話，她當場反擊“自由并不是讓你隨心所欲，自由并不和法律沖突”，看得出來這是個雖然很多事情考慮不周到但至少清楚應該站在哪一方的人。
這得幫忙解圍。
景姐姐笑道：“其實沒那么深奧，只是太空洞了，舉例說明，去年九月份之前的兩年時間里，媒體整天通篇累牘地報導哪家院線的建設在某區域某四五線城市展開，這才過去不到兩年，你還能聽到哪家院線在瘋狂盲目地搶占四五線城市嗎？相反，國營院線卻在中小型城市穩步推開，與其說這是資本和體系的不同選擇，不如說是對未來的準備和對危機的對沖。這些年我們在推動城鎮化，一大批沒有經過十年寒窗苦讀的磨練的青壯年迅速涌入城市，這是觀眾潛力，但這股潛力是資本開發不了的，因為開發這個潛力需要耐心投入，需要虧本運行院線，因為這些觀眾是很難有實力消費動輒幾十上百，而且從娛樂工廠的生產線上千篇一律地抄襲，復制粘貼，甚至原原本本地照搬別人的劇本的文化產品的，不是買不起票，而是沒那個必要一個月花幾百塊錢去消費千篇一律的生活非必需品，通過教育先進入城市，尤其一二三線城市的社會中堅力量又因為過度消費娛樂的激情已經退散，隨著這批人進入有妻子有孩子有房子有車子的生活，狂熱消費，直接反應出來的就是狂熱粉絲的數量和質量急速下降，所以目前的娛樂圈乃至整個文化界的已經碰觸到了天花板。”
“一千五百億？”諸葛宛萍奇道，“不少行業人員說這還遠遠不是市場潛力啊。”
“這不是市場潛力，市場潛力無限大，但目前的娛樂產品生產過剩，尤其虛假的娛樂繁榮產生一大批垃圾產品，有人想把這些垃圾產品繼續推銷出去，當然要喊著這還不是市場潛力，有些人在新時代還在用蠱惑那一套，說白了就是打，可觀眾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代又一代的狂熱粉絲是不再可能產生了，經濟是在，收入是會提高，但必須看到一點，隨著教育的，觀眾的辨別能力和接受能力也在無限提高，拋開談市場，那只能是自欺欺人。”景姐姐警告行業，“睜開眼看看吧，看看自己所處的時代，看看快速穩定的現狀，別想再用糊弄人割韭菜了，無下限割韭菜，最后只能收一茬又一茬毒草，鬧不好是要跟這批人同歸于盡的。”
這還真不是危言聳聽。
那么觀眾需要什么樣的文化產品？
《天誅》那樣的？
“現在大火的娛樂作品類型，絕大部分都是不會過時的，所以熱點常有，只不過會越來越需要精雕細琢，再想憑著粗制濫造圈錢的產品就想年入幾個億的明星再不努力，恐怕接下來真的沒活路了，時代拋棄一個人一批人根本不會打招呼，資本拋棄一批人更不會提前通知，多學習學習文藝工作座談會的精神對自己有好處。”景姐姐嘲諷，“別老想著什么洗腦不洗腦，國家把最好的最完善的工具都送到你面前了，你連伸手接一下的覺悟都沒有，時代憑什么要為你停留？”
“能談談某個類型嗎？”諸葛宛萍喜歡談這些具體的。
景姐姐笑道：“我看你一直想提《天誅》，那就從《天誅》說起吧，《天誅》的熱映，的確離不開劇組全體人員的努力，也不能脫離我們這幾個有點號召力的演員，甚至像分析人員所說的那樣離不開去年的那個世間，但這都不是根本原因，從受眾本身來說，根本原因是《天誅》的堅定者的需求，畢竟電影是消費品，離開需求談市場本身就是錯誤的。”
這跟預料中的回答不一樣啊。
諸葛宛萍皺眉不已，這樣直白的回答是否過于通俗也就是物質化了？！
直白是好的，能讓人聽懂。
可太直白或許會引起觀眾的反感。
你要從藝術性談至少還能糊弄一下人，可你直接談需求和消費這和直接談錢有什么區別？
“我不想那么遮遮掩掩，從根本上說電影電視劇就是個消費品，和超市里的消費品沒有多少區別，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超市里的消費品是生活中常用的甚至必需品，影視劇可以不是必需品，但能發揮一些社會作用，何況談《天誅》你能完全避開票房不談嗎？”景姐姐唏噓不已，“我們的一些文化行業從業人員現在有一個毛病很重，明明你是粗制濫造想要圈錢，卻一定要說的光鮮亮麗，從藝術性到人性，從宇宙到洪荒，好像不直白點把影視劇回歸消費品本身就是天大的錯誤一樣，那就是個消費品，你為什么一定要讓它承載太多承載不起的，甚至你壓根沒想讓產品本身承載的東西呢？你那只是一個產品，根本連作品都算不上你談什么藝術性談什么社會性？在我看來，一切試圖讓觀眾看不懂的影視作品，基本上都是想圈錢還不說出來的流氓行徑，很不要臉。”
諸葛宛萍額頭上汗珠滾滾。
這太膽大了。
節目想讓你大膽說話，可你這么膽大這有點讓節目組頂不住。
導播沒讓停下，她也不敢停下不采訪了。
景姐姐不在乎誰會說什么，她甚至能想到一部分觀眾都在討伐。
是有那么一部分觀眾在討伐。
國人里頭有這么一幫人，這幫人壓根不管你說的是什么，他們只管跟國外對比。
國外治安不好，可人家收入高人家國際地位高啊。
所以還是你國太垃圾。
國外人渣遍地垃圾叢生，這幫人就認為那是人家太聰明你太笨蛋所以你才被人家欺騙。
所以還是你國太垃圾。
國外那些列強用了幾百年時間擄掠全球才養尊處優，有錢有精力提前開發文化產業，一部又一部的高質量影片席卷全球，這幫人可不管我們在人家悠哉悠哉做文化產業的時候正在干什么，反正你比人家落后，你就是基因不行能力不行。
所以還是你國太垃圾。
你沒拿出好點的文化作品，人家就認為你一天光顧著吃干飯啥都不做，一旦你拿出好的作品，不管是不是真的好，這幫人就沖上去，給你一個差評，打個零分，然后以上帝視角評論：“在人家面前，你就是個弟弟，所以你還是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這個時候誰要敢說句公道話，那幫人非跟你不死不休。
“你在開玩笑嗎？你看人家的劇情，看人家的特效，看人家的價值觀，你有什么？國產的還能有好東西？我就呵呵了。”這是人家的口頭禪。
這還不算，完了這幫王八蛋還得語重心長地跟你說：“別以為我們在打擊你，我們是為你好。”
就這么一幫王八蛋，平時鍥而不舍地黑《天誅》，實際上不知給《天誅》貢獻了多少電影票了，這個時候，天后一句“試圖讓觀眾看不懂的電影就是耍流氓”可把這幫人給惹著了。
人家可不管天后說的是什么，上來就刷屏：“你看不懂所以就是垃圾？你看不懂的多了，你算老幾。”
人家還有論據：“比如這么一部電影，好萊塢絕對的良心作品，深奧，前沿，甚至站在人類最前列角度思考問題——人家在向全世界科普七維，這是什么？這就是比任何科學家都偉大的探索，你看不懂所以就是垃圾？”
本來吧，觀眾還真懶得搭理這幫貨，找個角落你自嗨得了，我們也犯不上跟你叨逼叨，可你這跳出來非要給說實話的人扣帽子，你算老幾？
“滾出去，這有你們說話的份兒？”正在看天后的采訪，天后一番話說的很多人連連點頭的觀眾也怒了。
那幫人一看，人太多，打不過，于是重操舊業。
干啥？
給某“公平公正”平臺上《天誅》刷差評打零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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