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跺腳聲響,黑色碩鼠受了驚嚇,抱著雞蛋沿墻角迅速溜逃。
舜鈺放慢步子隨后跟著,但見懸空半鐘下,端坐一尊蒙塵的地藏王菩薩,它身后堆積著一人高的茅草干柴。
碩鼠左聞聞右嗅嗅,倏得鉆入不見了。
舜鈺抿緊唇站著,忽伸手去扒茅草,頓時大驚失色,里面竟是一個不見底的黑洞。
她重掩好,滿懷心思回至沈桓跟前復坐,胖和尚已悠悠醒轉,看著臂膀傷處被綁緊,知是被舜鈺二人救下,雙手合十唱個諾,滿臉感激的態。
沈桓隨口問他從哪里來,又要往哪里去。
和尚打著赤膊烤晾濕透衣裳,有些虛弱地回話:貧僧乃行腳游僧,入南京城門已有三五日,去了幾處寺廟古剎求收留,哪想清規戒律多森嚴,實在待不住,聽聞這里有處敗落的廢寺,倒十分合心意,索性沽一葫蘆百花酒,無銀子買桂花鴨,便偷了只蘆花雞,自個捋毛放血埋地底燒來吃,哪想就遇你倆采藥人,又恰治我蛇毒,實乃無量的緣份。
你這酒肉和尚無佛性也罷,還干偷雞摸狗的勾當。沈桓嗤笑一聲,瞟眼舜鈺不知已神游去哪里。
胖和尚拍著膘壯肚皮,呵呵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若貪瞋癡慢執著,戒持齋持再好又有何用。
沈桓見他強辯,還欲嘲諷兩句,忽見舜鈺指著門旁半鐘處,道:那里有個洞口。
在哪里?沈桓揉揉眼,他甚么也沒看見,卻見舜鈺站起身朝那邊走,他忙跟上,胖和尚也好奇的隨過來。
扒開茅草枯柴,洞口幽深深的,有縷涼煙緩緩鉆出撲面而來,竟讓人胳膊起了雞皮,誰都不知里面會有甚么,這才是最古怪可怖的。
三人緊盯了半晌,沈桓才沉聲道:這里有洞倒不稀奇,般若寺之所以敗落,皆因當年求嗣婦在此靜心歇住,祈愿得神靈送子,哪想卻是被寺里的和尚欺辱奸銀,糊涂婦人還道真是羅漢親身入夢來,想必這大雄寶殿鑿的洞口,主為方便和尚念經誦文后,由這里直通婦人歇住的子孫堂作惡。
舜鈺長舒口氣,這才笑了笑:原來如此,是我胡思亂想........。
她驀得止言卻瞠大雙目,從右側枯柴堆里抽出把長劍來,劍片薄而軟,晃動起來如水蛇扭擺般。
沈桓眸光突黯,那日唐金持劍與他纏斗并誤傷馮生,用的可不就是這柄劍。
胖和尚撩起茅草勾繞的淺綠錦帛一片,放鼻前輕嗅,還有股子胭脂甜香,咧著嘴笑:難不成這洞里還藏有婦人不成?
唐金穿的外裳是淺綠.........。
舜鈺迅速與沈桓交喚視線,沈桓會意,輒身要離開:這洞有甚么好看,不如趁雨停盡早離開。舜鈺哦了聲,隨他后面也打算走了。
胖和尚忙攔住他倆去路,笑嘻嘻地:怕甚,一道進去瞧瞧,或許藏有金銀財寶也未定,這樣你二人也毋庸以采草藥為生度日。
舜鈺有些心動,拉拉沈桓的衣袖,低聲嚅嚅:大哥你三十好幾,是該娶房媳婦了。
你才三十好幾.......。沈桓欲要暴跳如雷,正對上她水目深潭,猛把氣一吸:罷罷罷,和尚你前頭帶路,遇著兇險定要慈悲為懷,顧著我倆才是。
那是自然。胖和尚取過三根干柴,潑酒點燃,每人舉著火折子貓腰魚貫進洞。
洞隧低矮狹窄,空氣潮濕悶熱,只容一人前行,胖和尚終究是膀大腰圓,走的磕磕碰碰,舜鈺隨在他身后,舉高火折子打量石壁,濕漉漉的冒水珠子,細聽外頭還有流水潺潺聲,她暗忖這是條坡道,越行越高,竟然是往青龍山上去。
她回首見沈桓一步一趨跟著,心底這才安定下來,讓他附耳過來:你可要舍命保護我,否則我有個三長兩短,沈二爺不會放過你。
......當我瞎啊。沈桓哼哼唧唧地:二爺已經喜新厭舊,你好自為知。
舜鈺一咬嘴唇兒,不理他了。
似乎走了許久,連火折子都很快燃燼了,因著很寂靜,胖和尚呼哧呼哧地喘息倒有些驚心,他忽然止住步。
舜鈺聽得抽閂聲,這里竟然有道門,極快的推開,一縷亮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來。
便是舜鈺兩世里甚么沒見過,也不得不嘆這園林設計的精巧別致,暗門藏于太湖石堆疊的假山中,待他們三人探身而出時,不禁呆了呆,毋庸再繁述亭臺樓閣如何的含霞流丹,便是滿園的奇花異草,佳木蔥籠,已非平常人見。
兩三只仙鶴在松下踱步剔翎,彩蝶翩躚而過,一只喜鵲在枝上跳躍。
你們可覺得這里缺了甚么?舜鈺打量著四圍,開口問道。
人!沈桓答的干脆利落。
是的,這里美的如人間仙境,卻沒有人,但一定是有過人的,因為這里的青石板路似乎剛剛才掃灑,還有被潑過的水漬,那花葉也得了精心修剪,每朵花配幾片葉都算計過。
胖和尚吸吸鼻子,滿臉驚喜:有酒香。
豈止有酒香,舜鈺也聞到了,有燒雞烤鴨烹魚的香,有新鮮瓜果的香,還有甜膩的脂粉香。
穿過雪洞門,便見一排三交六椀菱花窗門緊闔,酒香、菜香、果香還有胭脂香,都是從窗門縫里鉆出來,溜進人的鼻息里。
忽得最右邊扇門嘎吱打開,跨出個妖冶女子,但見她換著鳳尾髻,海棠紅衫子松松敞著,露著薄紗肚兜,里頭渾圓嬌滿看得十分通透,她故意撩起裙擺,顯出赤條條兩腿細白腿兒,一雙秋水眼來回掃著他三人,噗哧輕輕地笑了。
她豐潤的紅唇很誘惑,卻沒有她所說的話更讓人心動:你們定是我家主子的貴客,我這房里呀,有天下最醇的酒、最香的菜,還有最浪的美人,再不來呀,可就不是個男人了。
胖和尚此時臉上的汗,不比在洞隧里淌的少,他赤著雙目大聲喝道:好個浪蕩婦,非得讓你瞧瞧本和尚的真本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