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只得把事情經過如實說了一遍。
唐同章愈聽愈如坐針氈,他暗忖這沈二爺就是只老狐貍,什么侍衛不擅言辭,是讓他自已的人來戳他的老臉。
卻敢怒不敢言,拱手陪笑說:都怪下官教女不當,養成這般驕縱跋扈的性子,稍后回去定好好懲戒,待晚筵時讓她給.........這位姑娘陪罪。
沈澤棠不置可否,接過郎中開的方子看了會,轉手遞給沈容,沈容立時會意,送那位郎中出去。
他這才看向跪著的沈桓,沉聲道:你逞一時口舌之勇而致鳳九受傷,自去院中領罰罷。沈桓應承,起身徑自退下。
唐同章有些不自在,遂開口力勸:沈指揮使并無甚么過錯,沈大人可否網開一面.......。
沈澤棠笑著打斷他:吾若網開一面,他倒真要同唐姑娘那般驕縱跋扈了。
唐同章一時語塞,恰瞟到舜鈺忍俊不禁,彎唇要笑不笑的樣子,再也坐不住,隨便指了件事告辭,沈澤棠也無留他意。
待房中無人,舜鈺去提壺倒茶吃,卻被沈澤棠接過替她斟滿,再把她受傷的手輕握掌中。
舜鈺頰腮微紅,試著把手抽回,又放棄了,低聲道:一點皮肉傷,不礙事的。
真得不痛沈澤棠嗓音很溫柔:傷口這么長,怎會不痛呢。
舜鈺不知怎得就有些嬌了,抿著嘴半晌不說話,忽兒把眼睛在他衣袖上蹭蹭:有點痛。
沈澤棠的心又軟,把她鬢邊細碎的發拈至耳后:劍氣最易傷人,以后再見沈桓他們打架,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可懂?!
見舜鈺嗯著答應,他俯首親親她白凈的額頭,果見她倏得瞪圓水目,神情充滿戒備地看他。
沈澤棠笑容淺淡,難得見她這般溫順可人,有些情不自禁了。
遂撩袍站起面不改色,很泰然道:我需去正堂看會帳簿,你好生歇息,需要甚么問沈容即可。
交待畢再不耽擱,直朝門外離去不提。
待至黃昏時,天邊還有抹殘紅將褪未褪,新月已如鉤掛梢頭。
沈二爺去赴唐同章置辦的筵席,卻也讓典吏拎了食盒子送來,舜鈺午后無事困了懶覺,此時目光炯炯的,索性讓沈容搬了張小方金漆桌及椅子擺在院里,碗盤滿當一桌,她閑懶而坐。
聽柳陰中忽啼黃鸝,見流螢明滅深竹,小院東風拂春暖,驚道不覺流年又換。
舜鈺倒了盞金華酒,看一眼背脊挺直的沈桓,他罰跪已有一個時辰,五大三粗的漢子怪可憐的。
沈桓原好生生跪著,這小桃子非來撩撥他,除酒味兒,還有那碗盤里雞鴨魚肉噴鼻香,他咽咽口水,忍不住粗聲道:手傷怎好吃酒,不如我替你吃罷。
舜鈺笑而不答,撕下一只油汪汪的燒雞腿,在他面前晃呀晃,要不要吃?!
哼!沈桓撇頭不看了,他有時候也是很傲驕的。
舜鈺有些無趣:誒!只想問你,為啥唐姑娘喚沈大人為沈哥哥?很親近哩,還有你,怎跟她如仇人相見似的?
沈桓聽她是問這個,轉過臉眼眸深沉.......那個.....雞腿先拿來。
他咬口肉吃盞酒,精神頓時百倍,笑嘻嘻地:這唐大人七八年前在京城為官,任詹事府少詹事職,后受詹事陳尚禮毒害太子案牽連,降至此地為府尹,此個不表,當初在京時,這唐姑娘受人挑唆,執意登天波樓,要拋繡球選婿,擺了三天的道場,繡球都未曾拋出去。
唐姑娘總要挑個稱心如意的。舜鈺頜首道:瞧她武功不弱,拋起繡球來定也百發百中。
沈桓接著說:可巧那日我陪二爺去天寧寺祈福,恰路過天波樓,唐金一個球拋來砸中二爺,可了不得,纏著就要嫁,即便同她講的明白,沈二爺早已娶妻育女.......嘖,竟然寧做妾室也甘愿,幸得唐大人還要臉面,老夫人更覺屈煞她,這事總算是未成,不過話說回來,即便他(她)倆也贊同,二爺也不會納她的。
舜鈺語氣酸溜溜不自知:若不愿納她,怎會接住繡球招惹她?!沈大人的武功可不弱。
也不是招若她,你不知道那時候,我隨沈二爺正專心走路,誰會想有個球從天而降,下意識間就接了唄。沈桓把雞骨頭扔給趴在一邊流哈喇子的大黃狗,抬手又問舜鈺討。
那你怎不順手接?偏偏讓沈大人接了?舜鈺狠狠撕下另條腿遞給他。
我哪有那么晦氣!沈桓咬一口使勁嚼,突然覷眼打量她,嘿嘿笑起來:小桃子呷醋了!
舜鈺狠瞪他一眼,一把搶過酒壇擱在桌腳處,不給他吃。
沈容匆匆回房取物再出來,見沈桓吃得滿嘴流油,跪也不老實,吸足氣伸長胳臂在勾酒壇子。
走上前踢他一腳,冷著臉道:二爺罰你在此反省,你倒好吃好喝好愜意,待我稟明去。語畢又匆匆走了。
舜鈺看沈桓如霜打的茄子徹底焉掉,舒展著眉眼樂了會,又問,唐姑娘為何要把你往死里掐啊!
沈桓不想說的,被纏到最后終道:她那會變著法要見二爺,都被我攔住,直打到她哭鼻子走才算數。
舜鈺嘴兒咧得大大的,戲謔他:我倒覺你倆甚般配,不如讓沈大人撮和你倆成夫妻可好?
使不得。沈桓唬著臉不高興:誰想折陽壽就娶她去,我沈某可無福消受。
倪忠輪值守護院,已聽得多時,忍不得插話進來:沈指揮使歡喜的是府里丫頭喜春,可喜春一門心思在沈容身上.....。
我歡喜誰關你鳥事。沈桓覺得很沒面子,一把抓起大黃狗嘴前的雞骨頭,氣哼哼朝倪忠扔去。
大黃狗搖著尾巴,嚶嚶嗚嗚很委屈。
你若把他三人的事講來聽,這壇金華酒就是你的。舜鈺眼眸濯濯地盯著倪忠,再加一盤嚼起來香香的干鹿肉。
倪忠表示很心動。
啊.........!小院里傳出沈桓挫敗的慘叫,驚起三兩只宿鳥撲剌剌拍著翅,朝滿天星子的夜空飛去。
而離此地不遠處,沈二爺正獨自走在石子漫路間。
他忽然覺得身后不遠處,有個人一直在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