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衡聽得馮雙林此番言語,透顯鄙薄,頓時怒從心頭起,也不熱絡了,板著聲說:“永亭兄講的什么話!即為一舍同窗,本應互相扶持,鳳九受人欺凌,憑白受夠委屈,你不安慰算罷,卻還落井下石,想搬就搬,一切隨你!”
馮雙林這才睇他兩眼,嗤笑,懶得多理的模樣,轉身伏案繼續看書。
“你........!”傅衡受不得漠然,咬牙欲再理論,卻被舜鈺拽拽袖管,側頭,是她滿臉難抒的歉然。
到嘴的話又咽回去,息事寧人他懂,可心里就是憋屈,去倒碗茶“咕嘟”一飲而盡,忽聽有人隔著窗欞喚他,定睛望去,是王桂,問他一起去沐堂洗漱否?
他才發覺身上汗膩膩的,起身拎了桶與盆、搭大棉巾、握塊胰子,欲走又停,朝舜鈺問來:“鳳九可要同我一道去?再晚些,只怕熱水已所剩無幾。”
舜鈺晃晃手中那本沈遠赟碑,朝他輕笑:“陽明兄先去,我得把先生罰的五百字抄完,否則明兒個交不出來,可要被打板子的。”
五百字!只怕要抄的今晚都甭想沾床,鳳九竟還笑得出來!這心也夠大的。傅衡愛莫能助,搖頭轉身自去了。
舜鈺走至桌案前落坐,把筆墨紙硯端正擺好,趁磨墨條的檔兒,邊翻沈遠赟碑,邊一目十行的閱。
即是神道碑,寫得自然是沈門百年千秋。誰能想到,沈澤棠祖上竟是武將出身,以軍功起家,碑銘里寫的十分詳細。
沈澤棠祖父沈世,字勤,京師人,前朝一等大將軍,積下累累戰功,雖歲月更迭,朝代交替,沈門卻一直長勝不衰。
至他父親沈遠赟這輩,門楣光耀更如烈火烹油,鮮花朝錦。
沈遠赟為吾朝開國元勛,官位驃騎大將軍,受封爵位宋國公,其娶的夫人亦不俗,是鎮威大將軍武明侯家長女,說起也算門當戶對。
隨后生下五個兒子,長子沈澤毅襲武威將軍,與八年前平夷亂時,亡故與荒蠻之地,沈澤棠為次子,自幼明朗聰穎,讀孔孟考科舉,連中三元,官拜吏部左侍郎,且與昨年經徐首輔召其入內閣議事,三子沈澤明.......。
舜鈺不再看下去,硯臺里的墨汁已研磨好,調的濃淡適宜,泛起淡淡光澤,正是蘸墨書寫的最好時機。
攤平紙箋,并不急于落筆,先把沈澤棠的筆法細細琢磨,自覺磨透后,才拈起狼毫,在烏絲欄格里,起筆藏鋒,中鋒行筆,按筆下頓、再圓筆輕轉,至后露峰收筆,一個“沈”字頃刻赫然躍紙上。
可把此字與碑書上一對比,舜鈺有些好笑,自個寫得實在是慘不忍睹,她卻也不喪氣,練習字體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貴在勤奮與耐性。
燭火滴凝成大攤的淚,已快燃盡,光線逐漸黯淡,舜鈺恰時描完最后一字,伸個懶腰,頸肩不止酸痛,汗亦濕透胛背。
窗外起了濃霧,把月色掩得朦朧,已是子時。
她悄然起身,馮雙林用褥子緊裹住身體,蜷成一團靜寂無聲。
傅衡卻伸長腿攤開手,褥子大半掀翻,僅余一片蓋肚,沉沉地打著呼鼾。
舜鈺猶豫了半晌,悄悄去拿了桶盆等洗漱之物,躡手躡腳的推開門,跨出門檻去,再輕輕闔緊。
...........
齋舍丁字十至二十號共用一個盥洗室。
舜鈺一路徑直走到底,過十號齋舍往前走十數步,是一處角門,拉開閂,見一夾道,出夾道,有一門兩間的房屋。
在門邊靜聽了會聲,無異響,方才推門而入,點亮燭火。
左間角落處擺兩口陶燒大缸,一口熱水,一口冷水。
四周整齊放數個竹制架梁,有三層嵌彎鉤,一層放桶,一層擺盆,一層擱皂胰,鉤可吊巾,確是個專用來盥洗的去處。
在往里間去,有道竹簾子遮掩,她用手撩起半側,里頭亦放著兩口大缸,擺八九個寬木盆兒,即寬也深,可容一個人自在洗沐。
舜鈺羨慕地盯那木盆兒狠看,好想解去一身繁贅,浸入水里放松筋骨,哪怕片刻也好,可......還是不敢,無奈地嘆口氣,怏怏放下簾子。
忽覺腳下鞋襪淌著水,涼洇洇的,低頭才發覺,一地潮濕,想必是先前來此洗漱的監生,大意潑灑的。
走至缸前探身瞧,熱水已用光,冷水也淺淺見底。
貓腰放桶,去剮蹭缸底,一點點接足半面盆清水,才直起腰端到架梁上。
先把四平方巾解了,用簪子綰住發,俯身用手掬起捧水,往臉頰上輕潑,不禁打個哆嗦。
雖已是三月春,可這古井里打撈起的水,依舊寒冷地刺進骨頭里。
潔凈面頰后,再仔細的用胰皂洗褪手指間的墨痕,不由朝胸前看了半晌,東張西望會,遂咬咬牙,小心解開衣襟,把手探進去,將長白布條兒自胸前徐徐卸卷,卻也不敢全拿掉,那被壓抑許久的兩團飽圓,似重見天日,卯足勁地如花綻放,手不經意間觸到圓底,輕輕一托,怎又大了些。
好生的煩惱呀!已這般兇狠狠的綁束,勒的紅痕條條,都已有些透不氣來,卻仍難阻這身子狡猾的蠢動。
蹙緊眉,輕咬唇瓣,騰出另一只手,把棉巾擺水里浸濕透,再握拳攥干,探進衣襟里左右上下,慢慢地擦拭。
愈擦拭那里愈發鼓漲起來,遂氣得怔怔地。
忽聽“吱扭”門開,暗啞粗嘎地響聲,瞬間扯破長夜的靜謐。
舜鈺驚嚇地差點停止呼吸。
惶惶望去,來人年輕又魁梧,赤裸著精壯上身,堅硬的胸膛隨著呼息深淺賁起,一條荼白布褲子扎著條藏藍腰帶,松松垮垮撐在胯骨兩側,愈發顯得那大片的腰腹遒勁有力。
幸得燭火昏黃,暗影交錯間皆是虛虛暗暗,免去了舜鈺乍生的臊意。
但見他一手握柄青銅劍,一手提桶水,顯見是個武學監生,趁著月夜練習完武藝,來這里再沖把澡。
那人也未曾意料,此時還會有監生洗漱,瞧他衣襟半掩半敞,敞處露著頸子及美人骨,白粉粉的恍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