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遮遮掩掩過來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舜鈺認得,名喚巧杏,是秦硯昭的妹妹,六姑娘翦云身邊伺候的人。
另一個丫鬟走至秦硯宏身邊,把手心里攥的紙條抻開,遞他眼面前陪笑說:“這是晴姐兒讓拿來給四爺看看,求幫著猜一個,也想贏些金裸子去。”
“尋旁人去,莫來煩我。”硯宏正在數銀錢,頭也不抬的驅趕。
丫鬟不死心,嘴里嘀咕道:“四爺的扇墜兒、荷包這些,晴姐兒平日里可沒少做,就今求著猜個謎面,怎就不肯了,又不是多大的難事。”
硯春是個不嫌事大的,戳他胳膊取笑:“聽說你年前被三伯鎖在房里,狠命苦讀四書,定讀出個花來了,就幫著猜個又不費時。”
被這般一鬧,秦硯宏手里銀角子一抖,才數的又錯了,心里窩一團火,瞟溜過謎面,寫得是西廂中一句: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
打詩詞名兒。
頓時氣虛半數,若論斗雞養鳥,玩妓狎倌,呼朋喝友等樂耍無人有他精通,可這吟詩作對寫文章卻如鬼見愁般,又好面子,眉頭一皺道:“愚頑的丫頭,沒見著我忙么?這謎面簡單的很,讓鈺表弟答你就是。”
硯春打小就同四哥廝混一道,哪不知他意,待要嘲諷,又想老太爺方把這表弟一通夸贊,倒要看他多少斤兩,眼珠子一轉,附和著點頭稱是。
舜鈺搖搖頭,接過那丫鬟手上紙條,略沉吟,讓她俯耳過來,輕聲低語。丫鬟臉一紅,福了福轉身走了。
硯春沒聽清,忍不住問:“表哥所說的謎底是什么?”
舜鈺端起茶碗吃茶,笑看他一眼,涼涼道:“這般簡單的,你肯定知曉,何需來問我。”
正這時,方去了的那丫鬟重又回來,笑嘻嘻說:“晴姐兒得了金裸子,也沒旁得可答謝,只讓我把這個送你。”說完把手心里的一物擱舜鈺桌前,似怕他不收,匆匆即走,叫也不理。
是個絲織的豆綠色荷包,上繡貓戲牡丹圖案,看著頗為精巧。硯春拉拉硯宏笑道:“快快見過你妹婿。”
硯宏抓了一把錢兒扔給他,瞪眼低喝:“你還真敢胡說,再說就是要討打了。”
舜鈺皺了皺眉頭,正瞧到巧杏手足無措還站在一邊,巴巴看著秦硯昭同老太爺幾個說話,不敢上前打擾,又不甘心走的為難模樣。
前一世里,同舜鈺最為要好的,就是六姑娘翦云了,彼此確真心相待的。
招手喚巧杏過來,問她討過紙條,看了看笑問硯宏他倆:“謎面是,一點胭脂,謎底在四書中找,猜可是什么?”
硯宏裝模作樣想了會,才撓頭道:“這個比方才那個難猜,好表弟直接說就是,莫來難為我們。”
舜鈺朝巧杏道:“謎底是‘赤也為之小。”又把那荷包遞她手里:“男女授受不親,你幫我帶給晴姑娘,她的好意我心領就是,這個就無需了。”
巧杏答應著回去,過會又過來把荷包復遞還給他:“晴姐兒說送出去的謝禮,怎能再收回,鈺爺若不喜丟了便是。”
舜鈺默默半會,見她還站著不走,奇怪問:“你可還有事?”
“云姐兒問謎面是官場如戲的,謎底是四書里的什么?”
“仕而優。”舜鈺吃口茶,巧杏咚咚的跑了。
“傍狀臺,端正好;踏莎行,步步嬌,上小樓,節節高。”巧杏念著紙條:“這謎底打一物。”
“梯子。”舜鈺也不曉得這是第幾個了。
巧杏正待扭身要走,卻突然見秦老太爺還有幾位爺,齊齊盯著她,唬得一哆嗦:“是小姐......小姐讓奴婢來問的。”
秦老太爺拈髯,道:“不許再來了!再來,剛才猜中得的金裸子全還給舜鈺。”話聽著嚴厲,臉上倒并無怒意,卻也讓巧杏戰戰兢兢的,慌忙忙領命退去。
曉得她這回是真的不敢來了,眾人也都笑起來。
只有秦硯昭表情實在難以琢磨,看她的眼神亦是明亮銳利,舜鈺只覺脊背陣陣發涼,好在秦老太爺不曉得想起什么事,讓硯昭陪他去書桌說話,兩人起身相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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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著邊上過來一小廝,湊近秦硯宏耳邊一陣嘀咕,聽得他面露喜色,又和硯春低語幾句后,再看向舜鈺,笑著扯她衣袖道:“這里吵吵嚷嚷的,聽得頭昏腦脹,府里年輕子弟要好的幾個,在木葵堂備了戲酒,特請我和硯春去,你也隨了一道吧,聽戲飲酒作樂,比這里清靜好耍的多。”
舜鈺前一世在秦府雖居內宅,卻也零散聽說過這硯宏硯春極其不長進,混著府里別個庶出子弟,終日花天酒地,聚賭嫖妓,是一群倚財仗勢,驕橫恣縱的紈绔惡少。現邀她同去木葵堂,還不知是怎樣藏污納垢的地方,便笑著欲要推辭。
硯宏以為他是認生,更是熱情勸說:“你是要入學國子監的,日后在京為官怎能沒有人脈,今來的有刑部尚書周大人長子周海,詹事府詹事魏大人三子魏勛,王大將軍之子王延贊,還有些其他的官家子弟,總要在他們面前混個臉熟,對你定是有利無弊的。”
舜鈺心一動,倒不是被硯宏此番話打動,而是聽到周海在。
她田家五年前滿門抄斬,正是刑部尚書周忱帶錦衣府侍衛所為,后竟放火一把,將宅院熊熊燒了兩日兩夜才熄。
“四表哥好意,我若不領便是不識抬舉,隨你去就是。”舜鈺撩袍起身,卻聽三老爺秦林蹙眉叫住硯宏,喝道:“不在這里聽戲吃宴,又要哪里廝混去?”
自古萬事總是一物降一物,硯宏雖素有“混世魔王”之稱,卻最怕自個父親,聽得一喝,立時縮肩垂頭,惴惴不安說:“表弟對府里不熟,也聽了半日戲,想帶著他四處走走看看。”
秦林還欲斥責,五老爺秦皓忙勸道:“這幾個能坐到現在已屬不易,讓他們自個樂去吧,年輕輕的不必拘得緊。”
又朝硯宏幾個使了眼色,讓他們快走。
秦仲有些擔心,卻不好顯露,只悶聲叮囑:“鈺兒不可吃酒,否則回來罰抄書百遍。”
舜鈺頜首答應,硯宏已扯著她的衣袖,催著硯春,腳底抹油般朝外蹭蹭蹭急走,直到穿園過院,又走數十步,才大喘一聲,松口氣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