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別院,一片寂靜,只聽得外面風雨交加的聲響。想著大廳上滿地的死人,顧源就渾身發冷,他身子本已虧空嚴重,要不是被陳唐拽住,根本走不動。
廊道上懸掛著燈籠,火光昏黃,更添幾分詭秘之意。
來到顧樂所在的房間,敲門無人應,唯有破門而入。里頭點一根蠟燭,已經燒得剩下短短一截,光亮飄忽。陳唐大踏步過去,見到顧樂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目發青。
顧源看見,只感到天旋地轉:“妹妹被害了”
陳唐伸出手指,放在顧樂鼻端探了探,沉聲道:“只是中邪,尚有氣息。”
聽到妹妹沒死,顧樂才略略心定,恨聲道:“這些妖祟,端是窮兇極惡,橫行無忌。”
就又想到這段時日來,鬧得滿城風雨的諸多事端。所不同的是,那些皆為傳聞,心底里抱有僥幸,總覺得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與自己沒有太大關系。然而今日在島上的遭遇,這才切身感受到其中的恐怖。死亡,近在咫尺。早知如此,無論如何都不會出來搞這個聚會的。
然而世上無后悔藥吃,事已至今,只能亡羊補牢,尋求補救之道,當下急問:“無忌兄,你能救醒我妹妹嗎?”
陳唐在顧樂身上感受到一團陰冷的陰氣,籠罩不散,顯得詭譎,一番觀察后搖搖頭:“無計可施。”
聞言,顧源六神無主:“那,那該如何是好?”
“可請浮山觀的詹道長來看,或許有法。”
陳唐緩緩說道。
顧源一拍大腿:“對,詹道長乃世外高手,擅于此道,他一定有辦法。”
陳唐又道:“此地不宜久留,三小姐的狀況又不樂觀,我們應該立刻坐船離開,返回州府。”
顧源連連點頭:“好好。”猛地想到一事:“臨水軒的畫舫就停泊在碼頭,上面不知有沒邪祟況且,咱們的船會不會出事了?”
陳唐道:“妖邪目的性很強,一般而言,不會對普通人下手,那并無多少意義嗯,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就算沒了船,但我還有馬。”
顧源自無異議,唯陳唐馬首是瞻。不過心里覺得奇怪:人在島上,四面皆水,湖水深沉,沒有船的話寸步難行,要那馬匹有甚用處?以為陳唐口誤,也不多問。
穿戴整齊妥當后,陳唐直接用一張被子把顧樂裹住,背負到身上,一傘,一手扶住顧源,離開別院。院中本有著不少隨從奴仆,可當下院落沉沉,聲氣全無,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哪里還找得到人?
“聿!”
馬聲嘶鳴,正從林子那邊傳來的,是胭脂馬。
陳唐大步走過去,見到馬妖被困在那兒,團團轉,硬是走不出來,好像中了傳說中的鬼打墻一般。而林子邊上,掛著一盞大紅燈籠。
“哼!”
陳唐毫不猶豫,一劍斬燈,破滅此火。
“聿”
胭脂馬得了自由,立刻跑來陳唐身邊,嘶鳴聲蘊含著憤怒和擔心。
陳唐伸手,撫摸牠的鬃毛,以示慰籍。隨即背著顧樂,翻身上馬,又一手把顧源拉上。
馱負三人,胭脂馬也不覺得吃力,撒開四蹄,朝著碼頭方向奔去。速度快,不用多久便到了。
風雨不休,天昏地暗,湖面上,一艘燈火輝煌的畫舫十分惹眼。
顧源見著,顫聲道:“看,畫舫在那。”
陳唐瞇眼看去,細細打量起來。
“咱們的船沒了”
顧源失聲道。
碼頭上本來停泊著兩三艘船,可現在全無蹤影,也不見船夫他們影蹤,碼頭黑沉沉的,如同別院一般冷寂。
便在此時,那畫舫突然開動,往外飄去。
顧源驚道:“不好,畫舫開走了。”
如果沒有帶著顧氏兄妹,陳唐倒想上船看個究竟,可眼下情況,不宜輕舉妄動。見那畫舫飄走一段距離后,突地冒出大火來,火光沖天。
“這,這船竟燒了!”
顧源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
陳唐冷聲道:“畫舫燒了,想必那臨水軒也被燒了。”
禍端源頭,出自臨水軒,顧源還想著回城后召集人手,前往臨水軒興師問罪,查抄一番,聽陳唐這名一說,就知道這條線索或許要斷。
“走吧。”
陳唐說道。
“走?往哪里走?”
顧源茫然道,沒了船,怎么走得了。這個樣子,恐怕得等到天明求救才行。
陳唐不廢話,一揚韁繩,“駕”,胭脂馬潑喇喇地奔跑起來,直接往湖里走。
顧源正待驚叫,就發現這馬奔到湖面上,如履平地,跑得還快了幾分。
這馬,是神馬嗎?
顧源神情呆滯,說不出話來。
馬蹄霍霍,湖水激蕩,不用多久,一躍而上,已經落在岸上。
顧源長嘆一聲:“真是天外有天,馬外有馬,我要寫一篇賦,歌頌此馬。”
陳唐沒好氣地道:“二公子,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吟詩作對?”
被冷風一吹,顧源打個激靈,想到今晚的遭遇,還有別院里的諸多死人,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此事必須稟告給父親知曉,讓他定奪。事情到了如斯田地,已經不是他所能解決的了。
此刻天上早沒了雷電,風雨也在變小。
陳唐舉目看去,忽道:“看來進城,也不容易。”
顧源緊張地問:“又有什么事?”
這邊本來設有衛所,可此刻一片黑沉沉的,燈火全無。馬蹄踩在地上發出的“得得”聲,分外清脆。
毫無阻礙地穿過衛所,走得一陣,轉上城府街道。
這是一條大街,直而悠長,兩邊一座座的宅子,黑沉沉的,看上去像是一頭頭蹲著的巨獸。屋檐下,淅淅瀝瀝,正在滴水。
顧源渾身有點冷,不禁一縮脖子,喃喃道:“這地方怪異得很,白天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無忌兄,咱們還是快走吧。”
陳唐左顧右望,就見到兩片漆黑的陰影從后面慢慢席卷上來。
“聿!”
胭脂馬發出長嘶,很是不安。牠感受到了極其濃烈的陰氣,已成包圍之勢,彌漫住了四周。
陰影綽綽,不知多少,正在逼近。
陳唐一手持劍,一手執掌燈籠,慢慢說道:“這,便是陰鬼巡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