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觀,清幽如常。
浮生道人躺在藤椅上,昏昏入睡。
兩名金雕玉琢般的童子,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有人進來,正是先前在四海樓吃飯的濃眉頭陀與花道姑。
“咯咯,老道長的生活真是享受,快活勝神仙。”
花道姑笑道。
浮生道人淡然道:“兩位莫不是走錯門了?”
濃眉頭陀伸手一揚,亮出一枚金光燦爛的牌子,上面一個“九”字龍飛鳳舞,十分張揚。
浮生道人笑道:“純金牌子,應該值錢,你要送給我?”
花道姑道:“送給你,怕你不敢拿。”
“嘖嘖,嚇唬本道嗎?”
浮生道人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濃眉頭陀喝道:“胡家莊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浮生道人一聳肩:“神仙打架而已,現在都走了,散了,你們現在才來,辦事效率實在太低。當官的,都這樣?”
“你!”
濃眉頭陀心中惱火,踏前一步,有氣勢徒生。
“你想動手?”
浮生道人夸張地叫道:“告訴你,我可與你家李左指揮使很熟的。”
濃眉頭陀冷哼一聲,終是沒有動。
浮生道人一揮手:“走吧!都走了,就不要白折騰了。”
聞言,花道姑與濃眉頭陀對視一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道觀。
浮生道人繼續躺著,任由兩名道童按捏。
由始至終,這兩名道童都是一副溫順甜美的神態,沒有變過。
今天,是舉子試進場的日子。
殷國的舉子試,規矩有所不同,考三天,每天兩題,一共六題。
三天寫六篇文章,強度頗大。
考題內容,包括史論、時策、道德、禮樂等,覆蓋面很廣。
考試時長為三天,但得提前一天進入考院。為防舞弊夾帶等,搜查得十分嚴格,耗時不短。
當考生們進完場后,便關門落閘,全面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只有當三天考完之后,才能開門出去。
清晨時分,蘇菱早早做好飯,讓陳唐吃得飽飽的,然后趕去考院。
那里,已經有十數人等在門口了。
舉子試每年一考,九州各地俱設考場,當地生員符合資格的,都能報考。
不過由于高昂的復考費,每年報考的考生都不會太多。每州考院,每次舉子試,考號基本沒有坐滿的。
在這個世界,能讀書識字的人,本就不多,其中童子試又篩選掉一批;考上秀才,但沒有辦法去學院讀書的,水平不濟的,上了年紀的,等等,又過濾掉一大批,最后報考的人數,可想而知。
入場考試,除了身上衣衫之外,不用帶其他,筆墨飲食,全部由考院內部提供。發髻之類,都得拆開,仔細盤查過。
反正一輪搜查下來,片紙都進不了場。
膽敢作弊的,被捉現行后,立刻抓起,關進大牢,被剝奪終生考試資格都算輕的。三年牢獄之災,免不了。
順利通過檢查,拿著號牌,找到考號,正是一間狹窄的小房子,沒有門的,看著,像是一間佛龕。
一間挨著一間,密密麻麻排列開來。
這考號寬三尺,進深五尺左右,勉強能躺上個人。里面設置簡陋,兩塊木板,一盆炭火,一根蠟燭,一口用來方便的小木桶。
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木板并排一起,可以當床,做文章的時候,一塊木板卡在墻槽上,當桌子,另一塊則墊在地上坐。
考號圍一圈,中間是個庭院,擺數口大水缸,裝滿水,屬于消防設施。
畢竟每間考號里都有炭火蠟燭,會有意外狀況發生。
今天是進場,不用考試,檢查耗時,都用去了大半天功夫,等所有考生進完場,考院關上大門,等到黃昏時分,才終于有東西吃。
吃的東西很簡單,口味也差,就是一張肉餅,很硬,像咬石頭一般。
胃口大的,這點東西根本不夠吃。
由于方便不易,不少考生都不喝水。免得屎尿多起來,裝在小桶里,臭烘烘的,影響狀態。
慢慢把肉餅啃完,陳唐也不合并木板,而是直接坐著,閉目養神。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只能一直窩在這地方了,想轉個身都不容易。加上飲食營養的不足,這對考生體力是個不小的考驗。
所以說這考試,不但考才學,還考身體,考精神狀態。
歷年歷屆,不知有多少考生是在考試過程中,身體出了岔子,或體力不支,或生病了,從而導致狀態大跌,名落孫山。
但這些,對于陳唐而言,都不是事。
他的身子骨,早不同以往。精神狀態,更是抖擻飽滿,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沒有問題。
當天黑下來,一眾考生早早合并木板,睡上去了,要養好精神,明天開考。
陳唐依然坐著。
雙手腕上,忽然傳來絲絲隱痛,痛得不厲害,就像有個人在慢慢掐著他的皮肉。
老師的執怨,又發作了。
難道是察覺到了考院的氛圍,從而來提醒陳唐,要好好考試?
這是何等的放不下,才會如此啊…
陳唐不禁嘆了口氣,據他所知,老師一輩子考了五次舉子試,最后一次,應該都五十多歲了。
那一次沒考過,才終于死心。
如果這次自己考不上,那執怨發作,可不是開玩笑的…
陳唐想著,雙手摸在一起,摸著手腕上的瘀傷印記,隨即吐一口氣,擺出姿態,開始善養經的周天運轉。
他人在此,“天”,便是這考院,最初時略有些分神,但慢慢地,便進入了狀態。
天人合一,融為一體。
陳唐感覺到,那尾小魚氣息,經過多天的調養,已經略略壯大了些,也更加靈動了,在經脈內穿行,尾巴甩動,很是暢快的樣子。
不知多久,才能把此魚養大,希望不要太久,否則的話,耗個幾十年,那就涼涼。
一夜無事,第二天,到了時辰,第一場考試正式開題,開考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以德至善…”
這個題目,并不算難。
陳唐略一思慮,便開始磨墨,然后執筆,先在稿紙上打起草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