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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侯夫請回來

  天下不是完整的天下已經很久了。

  從什么時候起呢?大概是從皇帝不再理朝政的十幾年開始吧。

  有人發現朝廷不理會也能過的很好。

  朝廷也覺得沒有地方事務煩擾,要錢要權自給自足也很好。

  再后來安康山叛亂攪亂了天下,朝廷和地方州府一瞬間滿目蒼痍七零八散。

  七零八散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以前兵馬屬于朝廷,現在這幾年征戰,兵馬都是自己養的。”

  李明樓看著面前堆積的文案,伸手拿起一個翻開。

  “我出錢我出力打下的地方養的兵民,自然就是我的家業。”

  “替天子牧守哪有自己當家做主好。”

  一個官員皺眉道:“這不是規矩!”

  李明樓看他一笑:“前有安康山叛亂無法無天無君無主,現在又有我,婦人封侯攝政監國,對天下人來說已經沒有規矩了。”

  她坦然說自己,官員也坦然聽,不故作悲憤也無惶恐。

  這是事實,正如一直以來做事的習慣,不去悲憤愁苦感嘆,只去想怎么解決,這也才有他們在淮南道在宣武道在后來的京城忙中有序,亂而向前。

  “夫人。”他道,“所以要立規矩了。”

  李明樓再次看了眼這些文書。

  “不不。”姜亮道,“這些只能立威不能立規矩,夫人不能輕舉妄動。”

  官員們看姜亮,有時候威就是規矩吧?

  李明樓點頭:“你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只立威也不算規矩。”

  她將手里文書扔回桌案上。

  “都準了,讓朱相爺寫個表彰,陛下發詔書體恤,免三年賦稅,休養生息。”

  這就是不懲罰了,對這些衛道州府聽之任之,不過也可以理解,安康山父子剛死,幼帝才回京城,外邊還有史朝稱帝繼續作亂,各地也有叛軍余孽未清,天下猶自亂紛紛,不能內里再起紛亂了。

  但現在不做的話,這些衛道又會被養的越來越猖狂,將來還不知道有什么大麻煩…

  真是進退兩難,兩權相害取其輕,也只能暫時安穩對外先平叛,官員們收拾了文書,領命應聲是退了出去。

  姜亮留在原地,問:“項南那邊用特意回信嗎?”

  李明樓才懶得理會他,道:“不用。”

  “他與齊山瓜分了浙西。”姜亮看著與圖,道,“項云占據隴右,趁著殺安德忠,兵力勢力也擴大了不少,項氏和齊山又交好…”

  他伸手在圖上畫了一片。

  “兩家勢大不容忽視啊。”

  所以他還是建議夫人拉攏一下項南。

  李明樓道:“不用拉攏,項氏跟齊山兩家勢大,也合作不了多久。”

  項云不是那樣的人,上一世遇到他們毫無防備全心全意才能合作,助其勢大,這一世,齊山可不是他們。

  姜亮只是建議,李明樓既然不接受,他也就不再堅持,如今夫人封侯,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樣書信男女之情結交了……勢更大利更大,情就更虛假沒意義了。

  他施禮告退,再抬頭看李明樓提筆鋪展信紙…

  他忍不住問:“夫人要寫什么?”

  李明樓沒有抬頭:“給武都督寫信。”

  姜亮哦了聲,要說沒變的也都沒變,夫人依舊親手給武鴉兒寫信,盡管武鴉兒不回京不朝賀…

  要說勢大,除了齊山項云,武鴉兒才是最大的一個,整個北地都在他手里呢。

  嗯,有他在當靠山,能鎮壓威懾其他衛道…

  不過,他站在夫人身后,那么近,抬手一刀,要不了夫人的命,也能讓夫人元氣大傷…

  姜亮揪著衣角嘀嘀咕咕心思飄忽的退出去了。

  “應該把武都督叫回來。”出來后姜亮還是忍不住找到姜名,“讓元爺去替武都督坐鎮領兵也放心啊。”

  把武鴉兒叫到小姐身邊,那元吉就絕不會放心離開了,而且…姜名咂了口茶:“實不相瞞,夫人有寫信請都督回來,但都督不回來。”

  果然吧,姜亮凝重神情:“他為什么不肯回來?”

  “說是因為史朝叛軍未滅。”姜名道,又對他低笑,“再說了,他回來了坐哪里?”

  李明樓如果上朝,是有資格落座的,妻子在朝堂上坐著,丈夫在下邊站著,不太好吧。

  而且京中兵馬都歸第一侯掌管,武都督進了京,兵馬就沒他的事了,他做什么?

  姜亮鄭重道:“做侯夫啊!”

  他伸手指著侯府。

  “這么大的候府,都還沒好好打理呢,夫人太忙了,都督回來了正好把家里管管,我聽說老夫人又犯咳疾了?他好好盡孝啊!”

  姜名哈哈笑了。

  他知道姜亮的意思,武鴉兒勢大要戒備,叫回來看在眼前最安全,但武鴉兒勢大,哪里是他們能掌控的。

  小姐何嘗沒有試著把武鴉兒叫回來,年前就寫過幾次信請他回來,他不肯啊!

  武鴉兒又不傻!

  他肯定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姜名捻了捻短須,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將來小姐最危險的時刻,必定會是因為這個武鴉兒。

  他們對坐低語,阿毛從內蹬蹬跑來:“名爺,夫人給都督的信。”

  姜名忙起身接過,不待阿毛開口:“我會立刻快馬加鞭送去。”

  阿毛點點頭滿意的要走,姜名喚住他問:“這次只有信嗎?”

  以往還有包袱裝著有用的沒用的一堆。

  阿毛擺手說沒有,又壓低聲音道:“夫人好像跟都督生氣呢,不高興。”

  “哪有,夫人是跟那些不敬陛下的衛道生氣呢。”姜亮忙糾正。

  夫人和都督生氣對他們來說沒什么,但對外人來說就有心思和文章可做了!

  阿毛對他做個鬼臉扔下一句“我又不是在外邊說”蹬蹬跑了。

  “這小子該出去做事了!”姜亮哼聲道,神情懷念,“還是海棠宮里的宮女們令人愉悅。”

  可惜皇帝回來了,夫人不能再住在皇宮里,那些可愛美貌溫柔的宮女也見不到了。

  夫人身邊除了金桔就只有一些小孩子,一點都不可愛。

  不過夫人就算不住在皇宮,也能用宮女啊,姜亮捻著稀疏的胡須眼睛一亮,他去跟未了商量一下,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而太后賜宮女也是君臣美談嘛。

  姜亮沉浸在思索宮女中,姜名則捏著手里的信思索,真生氣嗎?寫信罵武鴉兒?威脅武鴉兒?管用嗎?

  快馬加鞭信從京城送到武鴉兒的手里已經出了正月了。

  在外風餐露宿一個月的武鴉兒等人攜帶著繳獲進了城池,他們的新年節慶也才算開始。

  這里的節慶沒有花燈煙火,只有酒肉和騰起的篝火。

  酒肉和篝火持續三天,保證每一位將士輪崗都能享受到。

  “這次沒送東西來?”王力抓著烤羊腿一邊吃一邊在武鴉兒屋子里搜尋,“現在應該更送多些啊。”

  他搜尋一無所獲,看武鴉兒。

  武鴉兒坐在火盆前,一邊烤火一邊看信,神情有些古怪。

  “她寫什么。”王力走過來坐下問,“又讓你回京呢?是不是用嬸子威脅了?”

  那倒是沒有,武鴉兒搖頭,她不會這樣做,就算提到母親身體不舒服,也會表明是什么癥狀吃了藥會很快好。

  但這次她真是威脅…這是威脅吧?

  “你盡快回來,你就要死了。”

  她在信上寫。

  王力差點被羊肉噎到跳起來幾下才緩過來:“這當然是威脅!這女人,要對你動手了!”

  武鴉兒被他一說,又笑了:“她這個時候不會對我動手。”

  “那可說不準。”王力將羊腿放在火盆上的烤架上,“如今她的日子可不好過。”

  “她做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過年的時候沒有一個去京城朝拜,有的甚至連賀禮都沒有。”

  “她封了侯,也就在京城耀武揚威了,外邊都不服。”

  “她也沒辦法,叛軍可以打,衛道州府她可辦法打,最后粉飾太平,讓朝廷下了詔書免三年賦稅,也不用來覲見。”

  “真是可憐又好笑!”

  王力拍腿大笑。

  武鴉兒道:“你笑什么?咱們臉上也無光啊。”

  王力的笑戛然而止,那女人是女侯,他是侯夫,妻子被人笑,當丈夫的也沒什么臉面。

  “都是她自作孽。”王力憤憤,“害的大家一起麻煩。”

  武鴉兒道:“這件事也沒什么,不覲見不賦稅,對朝廷也沒什么損失,反而可以安撫天下民眾,是善名榮光。”

  王力道:“面上榮光而已。”

  武鴉兒看了眼手里的信:“內里,她也不是吃虧的人,時候沒到而已。”

  所以,這信真是威脅?

  他不回去,就要死了?

  不過,是不是也可以說,他快要死了,快回來?

  這是關切吧。

  武鴉兒將信疊起來,看著羊腿油滴落濺起火花。

  但,他還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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