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衙里韓旭和李明玉相對而坐。
韓旭道:“我當初讓張安王林去麟州,不讓你去,是為....”
李明玉打斷他,笑嘻嘻道:“我知道,大人是為我好。”
韓旭糾正:“是為我好。”
李明玉一怔,哈哈笑了。
“張安王林已經成型,留在山南道不會有任何建樹,反而會絆住我的手腳。”韓旭道,“送去皇帝跟前坐享其成,對他們對陛下都合適。”
李明玉嘻嘻一笑:“韓大人是我們劍南道的官,韓大人為了自己,也就是為了我。”
韓旭沒有否認也沒有反駁,道:“你年紀太小,在這種時候到陛下身邊,沒有人把你看在眼里,不僅原本屬于你的兵馬會成為別人建功立業的墊腳石,皇帝和所有人也都會忘記你。”
李明玉收起了嬉笑,認真的點頭:“韓大人,你是個好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韓旭道,“我把你留下來也是為了讓劍南道練兵備馬,然后為大夏征戰平叛。”
李明玉道:“所以你是好人,你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是心底無私天地寬的人,我這樣的小孩跟著你才能走的更寬更遠。”
“我是為了大夏,明玉公子,你也不是小孩。”韓旭道,“現在是你為你自己和你父親的榮耀,去到皇帝跟前的時候了。”
李明玉哦了聲,屁股在椅子上扭了扭:“大人是說,現在我去了,陛下就能看到我了,也沒有人能從我手里搶走我的東西了?”
“是啊,武鴉兒遠在天邊,項云在外攔住叛軍,這時候你站在皇帝跟前,就沒有人擋住你了,至于有沒有人能搶走你的東西,還是要看你。”韓旭看著李明玉,懵懂頑童氣息已經褪去,少年初成,“你現在可以自己做事了,既然是自己做的事,別人想搶就沒那么容易了。”
李明玉點點頭,站起來施禮:“那韓大人,我這就去建功立業!”
“都督盡管放心去,我韓旭會將都督的根基守好。”韓旭站起身還禮,又補充一句,“也是將我的根基守好。”
李明玉對他一笑,轉身走出去,身子端正儀態沉穩,但臨到門檻時,雙腳一跳而過,透出幾分少年頑皮。
山南道內兵馬集結,少年都督身披鎧甲,身后李字帥旗招展。
遠處圍觀的百姓們看到這場面再也忍不住眼淚,倒是不是跟這少年都督多情深,而是悲痛靠山跑了......
“大家不用怕,韓大人會留在這里,劍南道的兵營也在這里。”李明玉朗聲說道,“而且我要去守護麟州,麟州無憂,那些叛軍也不敢欺負大家了。”
民眾們以更大的哭聲來回應這個少年都督,不知道是感激他的安撫,還是更加絕望。
這些事李明玉就不放在身上了,安撫民心是韓旭做的事,回頭抱拳:“韓大人,那我去了。”
韓旭點頭一禮。
李明玉對他一笑:“韓大人,你其實真挺好的。”
韓旭沒有說話,好啊不好的,說來說去沒必要。
李明玉轉過身將手中的長刀舉起:“劍南道的兵將們聽令,隨我殺敵。”
城外萬人齊吼:“殺敵!”
萬馬奔騰如云如龍滾滾向前,李明玉再次回頭,韓旭以及府城都幾乎看不清了。
“韓大人,你是個好人。”他嘻嘻一笑,自言自語,“但我是不能聽你的安排,你為了你好,我要為了我姐姐好。”
不過,他將來會將給韓旭的金屋子打造的更大,讓韓旭住的舒舒服服的。
如果將來韓旭年老色衰,姐姐不喜歡了,他會養他終老。
相州大雪紛飛,城池曾經有些起色繁華被風雪吹散,不見人影。
城池里外穿著黑亮鎧甲罩著大紅棉袍的兵將們一隊隊一列列不斷的行走,馬蹄聲雜亂又有別樣的韻律,恍若這座城池都變成了一個金甲戰士,在緩緩的走動。
道衙里武鴉兒一如往日坐著看信,王力跟往日不同,滿是風霜的臉上笑開了花。
“.....這次一路上都沒有挨餓,油茶面吃完了,還有肉脯。”他眉飛色舞口水四濺的跟四周人講述,“.....還有干梨,這干梨不好吃,你們知道梨怎么才好吃嗎?蒸著吃,加糖。”
四周的男人呸他一聲:“老王你出趟門就記著吃。”
王力不理會他們的嫉妒,叉腰大笑。
“還有馬,這次我口舌得力,要了那女.....夫人多給十匹馬,一路上折損了五匹,還剩下五匹。”
四周的男人們對他更大的呸聲,揪住他在身上亂摸“還藏了什么好東西?”“吃的有沒有?”“這么有本事了,只得了些吃的喝的五匹馬可不行”。
廳堂里喧鬧一片。
王力從人群中掙扎出來:“我這當然不算本事,真正的本事是烏鴉。烏鴉,楚國夫人可是答應我出兵的,她在信上沒有反悔吧?”
說到至關重要的大事,打鬧的男人們都安靜下來看武鴉兒。
武鴉兒看了眼信,道:“出兵嗎?沒有反悔,她說了出兵。”
王力撫掌:“這就安心了,那個女人晾了我好幾天,差點以為要騙我。”
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四周男人們哄笑打趣。
“我吃點虧受冷落沒什么,只要楚國夫人肯出兵就好。”王力制止眾人,神情激動,“別的不說,淮南道那邊的兵馬真是又多又結實,只要他們出兵,京城去麟州的那些孫子們定然有去無回,咱們就可以安心的跟安康山打個痛快,到時候誰還敢嘲笑詆毀咱們半句。”
男人們都含笑點頭。
武鴉兒也笑了笑,道:“等候時機備戰吧。”
男人們應聲是,只要麟州那邊一開戰,京城的叛軍和麟州陷入混戰,他們就可以動手了。
王力憧憬著動手之后:“到時候說不定能殺了安康山,奪回京城呢!”
想到這個他渾身發麻,這種大功勞可以封侯拜相了吧?
王力唧唧咕咕想東想西又想到楚國夫人。
“她會不會又覺得吃虧了?到時候再給她請個封賞好了。”
他看武鴉兒一笑。
武鴉兒對他笑了笑:“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她會不會覺得吃虧,更不用擔心給她請封補償。
她在信上說,武鴉兒,你不用請我助你解麟州之圍,我請你助我奪京城吧。
她可真敢想啊,武鴉兒忍不住再次微微笑,果然是個大賊。
打京城,武鴉兒想過,有多難,看他現在都不打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因為安康山故意用麟州來威脅,他這次根本就不想動。
跟安康山打一戰,是要分出生死的一戰。
這一戰要么叛軍死,要么衛軍死,不是外表上看的生死,是氣勢和運勢,生的一方扶搖直上,越戰越勇,死的一方從此茍延殘喘,名存實亡。
當然這一戰是不可避免的,他沒有哄騙皇帝,按照他的估計明年,最遲成元八年初他一定能殺死安康山的生機,奪回京城。
聽到他這樣說,她在回信上說我信你,你想的沒錯,你就是在那個時候做到的。
這句話看起有些奇怪。
武鴉兒看了兩遍但也看不出什么,那就不看了,只需要看到她說她信他說的就好。
然后她說了更奇怪的話。
“但那是因為你沒有我。”
“現在你有我啊,不用等明年,現在我們就可以試一試了。”
“武鴉兒,你相信我,這樣做,對我們都會好。”
她說相信她,她說我們....武鴉兒抿抿嘴。
王力用胳膊撞了撞武鴉兒:“你笑什么?”
武鴉兒道:“高興就笑了啊。”看他問,“你不高興嗎?”
王力嘿嘿的笑了:“高興高興。”
幾個披甲少年咚咚跑進來,其中一個大聲喊:“義父,我可以出發了.....咿,力叔叔!”
王力咧到嘴邊的笑頓時收回去,轉身就往武鴉兒身后躲,但武孝已經撲過來了,抓著他的胳膊晃蕩,身上的配刀弓弩嘩啦響。
“力叔我好想你啊.....”
“想我可以,別把口水擦我胳膊上!”
“力叔,你有沒有給我們帶禮物?”
“夫人讓信兵給你們的東西不是都給了嗎?”
“力叔那是義母給我們的,你作為叔叔出門一趟給我們帶了什么?”
“閑話不要說,不是要出發了嗎?我們速去準備!”
吵吵鬧鬧的屋子里的大男人們小男人們亂哄哄的走了出去,武鴉兒在后由親兵披上大紅斗篷,按了按胸口,斗篷下鎧甲后衣袍內貼身放著的家信。
現在他有她,那他就按照她說的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