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鬧市中隨意走動間的刺殺最難提防。
而且這是在劍南道府城,距離道府僅僅一條街的地方。
誰會想到這里有刺殺,就像沒有人想到英明神武的天子會被一個太監挾持。
這一箭來的極其兇猛,項云頭皮發麻,嗡的一聲箭矢到了耳邊,身子一歪,原來身邊緊跟的隨從撲了過來,血濺了項云一臉,箭矢停在他的雙目前。
隨從軟軟倒在他身前。
項云抓住他的身子,雙手隨著心跳抖動,耳膜鼓的幾乎炸裂,街道兩邊的說笑忽遠忽近。
逃過一劫。
兩邊護衛這才反應過來將項云圍住,酒樓上已經有一人躍出,手中一把長刀辟向項云。
刀光在日光下刺目,街邊的民眾們也終于停下嘈雜爆發出喊聲。
“有刺客!”
街上瞬時陷入混亂。
混亂更容易刺殺,隴右的護衛們并沒有陷入混亂,一隊人馬奔向兩邊將人群關在房間里,一隊變陣銅墻鐵壁,余下的迎上襲來的刺客。
刺客半空中靈活翻動,手中的長刀如蛇蜿蜒穿透了幾個護衛的咽喉脖頸胳膊。
鏘啷聲響,陣中無數刀槍揮動,撞開了襲來的長刀。
但長刀也撞開了一道裂口,人影翻滾落地,腳尖一點人如箭刺向項云。
喀吱一聲,一個護衛喉嚨被一把短劍刺穿,身后項云借著這一擋被護衛們再次圍攏。
來人沒有停歇,竟是用身子向項云撞來,項云近身護衛五人齊動如巨手拍向來人。
來人沒有撞入手掌中,而是一踩借力翻騰,跳出了圓陣。
“別放走他!”有護衛察覺高呼。
但還是晚了一步,來人身輕如燕,在一片鼓噪中上了房頂,幾番起伏消失了。
護衛們散開追去,被關在兩邊酒樓茶肆的民眾被護衛圍住核查,馬蹄腳步雜亂,府道的兵馬也趕來了,街道上陷入嘈雜混亂,混亂嘈雜向四周蔓延。
項云站在嘈雜中,腳下躺著兩個都被刺穿了喉嚨的隨從護衛,他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震驚。
一箭一刀一劍一步,三招不中掉頭就走,此人從出現到離開只四步,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凝滯,這是一個刺客,不是一個死士。
死士是與對方同死,對方不死自己也死,刺客則是對方不死自己不死,只要不死,刺殺總是還要繼續。
誰要殺他?在劍南道的大街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
“這肯定是刺殺嚴茂那群人。”李敏揮舞著袖子喊,“他們上一次只殺了嚴茂不甘心,說不定本來的目標是項大人。”
府衙里坐滿了官將,出了這么大的事李三老爺也從應酬場上回來了。
“一定是這樣。”李奉耀喊道,“就是那些南夷余孽干的,他們本是要殺項大人。”
李奉安平叛南夷遇害后,是項云率兵善后,平氏子孫基本就是滅在他的手里,比起嚴茂,項云才是南夷平氏最恨的敵人。
除了將官們這樣認為,滿城的民眾也這樣認為。
“城里有些恐慌。”一個面容沉穩的將官道,“南夷人的刺客如此大膽。”
李奉安是在戰場上被刺殺,嚴茂是在野外,而現在刺殺到了府城里。
“再加上京城陛下也剛出事,民眾們很是不安。”另一個年長官員沉聲道,“先前大都督不在時也沒有如此。”
畢竟一個人出事能當作意外,接二連三的人出事就不一樣了。
“必須嚴查,抓住刺客。”
“這里是劍南道,這里是府城。”
廳內議論嘈雜,項云坐在其間似乎沉思又似乎出神,直到有人詢問“項大人,刺客是什么樣?身手來歷怎么樣?”
項云帶著幾分思索看向諸人:“他沒有遮蓋顏面,年紀二十左右,相貌,俊美。”
廳內的人都很驚訝,刺客刺殺一般都改頭換面,這樣才能便于掩藏行跡,相貌英俊的人可是人群中的焦點,走在大街上還會被人記住,更何況刺殺。
“他身手很厲害,但沒有經過打磨。”項云接著道,“不是軍中之人。”
“南夷有個屁軍。”李敏喊道,“平氏養的是家丁,還是我們當初指點他們練了幾天兵。”
“平氏也好蓄養一些所謂的能人異士。”有人補充。
項云沒有說話,他剛才說錯話了,分神將心里話說出來了,他說的不是軍中之人,當然不是說南夷,而是指劍南道。
“不要討論這個。”李敏說道,“三老爺,請您下令我們畫個畫像先緝捕刺客吧。”
他是問話,但實際上已經是給了定論,李奉耀并不在意定論,只在意前半句請示。
“速速辦來。”他大手一拍桌案,不用李敏提醒,沖項云招手,“項大人你可不要在外邊住了,先搬到家里來,這里安全。”
項云道謝但拒絕了:“項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只有沒有抓到他的遺憾,正要等他再來。”
是的,遇到兇險就躲起來,的確不是劍南道人的行為,其他人也紛紛表示贊同。
唯有李奉耀和李敏搖頭。
“你們就是太要面子了。”李三老爺說。
“三老爺說的對。”李敏說。
項云當然不是要面子。
“老爺懷疑這刺客是劍南道的人?”身邊的隨從驚訝問。
“但這個人的確沒有我熟悉的感覺,有這樣身手的人我不會沒印象。”項云思索,他對劍南道太熟悉了,比劍南道人了解的還熟悉,兵馬習慣有特殊技能的人甚至兵器種類,“或許是劍南道的人安排的,從外邊其他地方找來的。”
但看廳內諸人的反應,不是作假。
至于都言之鑿鑿的認為是南夷的刺客,也是因為他,畢竟南夷的兩次刺殺都是他安排的,有一有二,當然可以有三,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沒有證據,這都是我的猜測,事情一直都很不對,先是排擠我....”項云說道,轉過頭看到面前隨從胖乎乎的大臉,停下了聲音。
胖乎乎的大臉上有些茫然又有些呆滯,這不是先前他貼身的隨從。
項云默然一刻:“小于安葬了嗎?”
這個話聽的懂,胖臉頓時恢復了清明:“安葬了,接下來寫信給家里,安撫以及照顧好他的家眷。”
項云點點頭,這些小事其實不用他操心。
“老爺,你是懷疑是劍南道的人干的?所以不去住進李宅。”胖臉隨從打起精神繼續先前的話。
也是也不是,項云看著這張胖臉突然沒有說話的興趣:“你去把小于的事安排好,寫信讓家里人不要擔心。”
胖臉隨從應聲是退出去。
項云看著飄動的門簾,他不僅不能去李宅被關起來,像李三老爺那樣成為一個廢物擺設,還應該離開劍南道了。
這個刺客出現的太突然太莫名其妙又太巧合,肯定跟劍南道有關。
那個刺客還在外邊游蕩,等待著一擊得中,然后他就被認為死與南夷的刺殺。
他可不想用自己安排的結果死在劍南道,也不能用自己的性命來驗證自己的猜測,沒了命再多的算計,再天縱奇才也是空談,就像李奉安和嚴茂。
夜幕降臨府衙里依舊燈火通明,李敏坐在桌案前沒有像往常那樣左右雙手處理文書,而是拄著下頜望著燈花發呆。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發呆是很奢侈的事。
“這刺客到底是哪里來的?”他喃喃自語,“南夷是不可能的,難道與大小姐有關?”
(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