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結果,尤其是不好的結果,等待總是格外的漫長。
最先聽到動靜的是那些兵士,宮墻上的守衛們面色驚恐的回頭向宮內看,他們沒有機會再回過頭,等候在宮門外原本松散說笑的振武軍再次恢復了虎狼之態。
嗡嗡的破空聲響起,宮墻上的守衛倒下不少,箭矢上還帶著鐵鉤繩索,一些瘦小的兵士飛奔借力在宮墻上攀爬而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崔征等官員回過神的時候,宮城門已經打開了,振武軍的嗷嗷叫著沖進去。
看守他們的兵士沒有跟去,只跟著發出呼喝聲助威。
為什么殺了這些宮城的守衛?不是蛇鼠一窩嗎?崔征等官員們驚懼。、
這一次宮城里沒有慘烈的戰斗,廝殺聲才起就停了,宮門的守衛們沒有抵抗而是向內跑,但迎來從皇宮內跑出來的兵士,前有狼后有虎頓時更加慌亂。
“全海已經伏誅,爾等被蒙蔽脅從立刻繳械。”
聽到這個喊聲,慌亂兵將們再無反抗之心,紛紛棄械跪地。
宮門里的喊聲雜亂,外邊聽不清,不知道會有什么結果的崔征等百官心亂如麻,他們沒有等多久,就見那些跑進振武軍又跑出來,沒有如狼似虎撲上來他們撕碎,而是列隊站在宮門前。
一個顫顫巍巍的面色發白的太監走出來,看到崔征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嚇,喊了聲崔相爺就哭了。
崔征的心就碎了,難道下一句要聽到的是皇帝駕崩了?
皇帝駕崩這個結果的確也在他們的預料中,但不是他們作為階下囚的時候。
“相爺,大人們,陛下請你們進去。”還好太監哭沒有耽誤說話,“全海賊人已經伏誅了。”
崔征向后兩步腿腳一軟,身后有官員們攙扶住他。
什么?
真的假的?
是不是陰謀?洞開的宮門,就像野獸張開的大口,走進去是不是把他們都一口吞掉?
“不過我們現在跟進去也沒什么區別。”一個官員苦笑。
是了,現在整個京城都在這些人的掌控下,想吞掉他們,宮門外和宮門內有什么區別,更何況進不進也由不得他們做主。
“快些遵旨。”
“快些進去。”
“你們這些大人竟然不聽陛下的話嗎?”
粗魯的士兵們用刀槍推搡他們驅趕。
他們堂堂重臣豈能被一群兵士像牲口一樣驅趕,崔征將袖子一甩站直身子:“為國事何惜此身。”
他推開兵士們的刀槍,闊步向宮門走去,反正已經這樣了,其他的官員們也都橫了心別無選擇,整理了衣衫端正了神情決然邁進了宮門。
大夏的皇宮還如同先前一般奢華絢麗,但此時并不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到處散落著死尸和兵器,血水慢慢的滲透地面,不過見過宮門外慘烈的官員們倒也沒有那么害怕了,神情只保持著震驚和疑惑。
在外邊,這些振武軍真殺了吳章和他的兵馬,在宮內,他們也真的殺了全海的兵馬。
跟宮外一樣,宮內的兵將們被驅趕蹲著圈在一起。
那這振武軍是誰的人?
“這位公公。”崔征開口喚前邊帶路的太監。
皇帝很久不上朝,但身邊的太監大家都不陌生,只是今天出來這個太監卻面生,更叫不上名字,舉止做派也畏畏縮縮,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沒上過臺面緊張的。
那太監很明顯在走神,被一喊嚇的慌張的轉過身應聲是。
“陛下真的平安?全海呢?”崔征問,“真的被殺了?”
太監嗯了聲:“陛下平安。”伸手指著前邊:“全海,在湖里,還沒撈出來呢。”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海棠宮前,盡管已經一路適應了慘烈,看到這里的場景還是有體弱的官員撐不住嘔吐,紅色湖水映照下白色的橋和黃色的宮殿帶著詭異的美感。
湖水里飄著很多尸首,就像進行了一場兩軍大戰。
一群太監正顫抖著在湖水里打撈尸體,而指揮他們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
“先把全海撈出來。”她站在臺階上,裹著華麗的裘袍,用手掩著口鼻喊,“把這個老賊撈出來,鞭尸。”
崔征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莫非這振武軍是羅家的人?如果是羅家的人,那這結果倒也不錯,至少除掉了一個,留下的外戚比太監也占不了多少大義。
他挺直了脊背高聲喊:“陛下!”身軀又彎下來,“陛下!”
這一聲鼻音濃濃含淚。
羅貴妃看到了這些官員:“崔征,你好大膽!你讓人圍攻皇宮,要害死陛下,我哥哥們呢?快請我哥哥入宮。”
崔征差點以為羅貴妃現在是主人,直到看到前邊引路的太監低著頭走路,對羅貴妃的話充耳不聞。
崔征沒有再理會羅貴妃,加快腳步跟上,其他的官員們也忍住眩暈急匆匆的走過白橋,跟著崔征涌進殿內,一眼就看到坐在一張龍床上的皇帝。
皇帝正伏案揮筆寫著什么,一張琴扔在旁邊,地上散落紙張。
這場面跟外邊看到的又不一樣。
“陛下。”崔征喊道,噗通跪下俯身以頭撞地大哭,“臣罪該萬死。”
身后咚咚響起一片跪地撞頭聲,哭聲響徹了宮殿。
皇帝這才被驚醒,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哈的笑了,雙手拎著剛寫好的紙:“崔愛卿,你們來的正好,快來看朕剛譜寫的曲子。”
皇帝該不是瘋了吧?哭泣的百官們抬起頭。
但不管皇帝是嚇傻了還是嚇瘋了,只要他還活著就必須立刻收拾殘局,安撫人心。
皇帝被請到許久不曾來過的大朝殿上,河南道和京營的大部分兵馬都還被關著,崔征也不敢用這些振武軍,還好宮里的太監還剩下很多。
太監們在街道上騎馬或者奔跑傳來在家閉門的官員們,也將陛下安好要升殿的消息傳開。
全海的尸首被打撈出來,擺在大殿前,崔征率領百官對龍椅上的皇帝三叩九拜,山呼萬歲。
原本安靜的在龍椅上拿著琴譜和琴昏昏睡的皇帝驚醒,不知道是被滿殿的官員還是被聲音嚇到發出大叫。
太監們忙跪地安撫,崔征也上前,但皇帝始終驚恐,忽的喊:“武鴉兒。”
伴著這聲音喊,有一個身穿鎧甲的兵士從柱子邊走出來俯身:“末將在。”
崔征等人這才發現他,進宮后他們也四處看,沒有見到這個人的蹤跡,還想著是不是也死在湖水里了,原來穿上了鎧甲。
本來就對他陌生的官員們一時沒認出來,還以為是普通的兵士護送陛下來上朝。
皇帝伸出手要揮開面前圍著的人,武鴉兒便越過眾人走到龍椅前,單膝跪下伸手握住皇帝的手。
“陛下,臣在這里。”他說道。
皇帝握住他的手坐下來。
殿內一片安靜,場面陷入凝滯。
武鴉兒打破凝滯:“陛下,大人們都來了,請議朝事吧。”
皇帝坐在龍椅上,散亂的眼神漸漸凝聚,視線掃過面前,似乎這才認出他們都是誰。
“你們,都來了。”他說道,聲音帶著疲憊,但總算不再怪異。
崔征俯首哽咽:“陛下,臣等來遲了。”
“來了,就不算遲。”皇帝說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此事說來話長,陛下被全海蒙蔽,容臣等稟告。”崔征說道。
皇帝道:“奏來。”
恢復了君臣的對話,崔征俯首應聲是,從龍椅前退開,其他的官員們也忙各自歸位,但要起身的武鴉兒卻被皇帝留住。
“武鴉兒在御前。”皇帝說道,指了指旁邊。
第一次站到這個位置的一個太監忙慌張的退開,武鴉兒不懂也不在乎合不合規矩,應聲是便站到一旁。
已經在殿內站好的官員們看著這一幕也無人說話。
“陛下,事情是這樣的,先前臣查軍部.....”崔征開口說道。
殿內的官員們開始依次或者憤怒或者悲痛將事情的經過從頭講來,不過這些事他們都已經熟悉的閉著眼也能講,所以更多的時候視線落在武鴉兒身上。
現在這一幕是他們預想的結果和場面,除了多出一個人。
武鴉兒。
這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冒出來的?
冬日的原野上馬蹄聲腳步聲震震,伴著嗡嗡的破空聲,旋即是嘟嘟的撞擊聲。
箭雨飛來撞到這邊舉起的圓盾上。
饒是如此,還是有人受傷,受傷的人很快被拖進圓陣的正中,前后兩邊的兵丁已經將空缺補上,就像一個水桶齊齊而緊密,水桶會因為受傷不斷變小但不會有豁漏。
弩箭之后雙方的距離更近了。
“盾兵,退,長槍,殺。”
兩邊的兵馬撞到一起,刀槍兵器發出刺耳的碰撞。
一個兵士的大刀劈中對面一個兵士的肩頭,兵士發出慘叫,但他手中的長槍卻依舊送了出去,而與此同時又有三根長槍跟過去,將握刀的兵士刺翻。
一層一層滾滾向前,碾壓著對面的兵丁,甚至帶了傷也不停下腳步,除了受傷的痛苦,他們的神情麻木,動作機械,一排一排一隊一隊做出一個動作恍若龐然大物,似乎怎么砍也砍不透,砍不倒 對面的兵士眼神越來越畏懼,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的隊形卻不能及時的恢復填充,隊伍越來越松散,出手漸漸不是攻擊變成了防衛,一步退步步退,不知道哪一個先開始向后逃去,頓時潰散。
鼓聲陣陣,不是收兵,而是結陣。
“前進!前進!”有號令響徹原野。
圓形的隊伍快速的移動,變成了方陣,分兩翼展翅向潰散的兵馬追去。
奔逃的兵士們更加如潮水,也沒有了陣法,在四野上狂奔。
再遠處已經沒有了援兵,這一次退走后再無力前來了。
站在城門上眺望的李明樓輕輕的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