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站在樹蔭下,大黃躺地上,外邊圍著一堆孩子,嘰嘰喳喳很熱鬧。
今天不是周日,大點的孩子們基本都在學校里頭,現在這里玩的都是穿開襠褲的。
這里好破,好舊,還是有點臟,墻上到處是口號和標語,好嚇人......
陳查理像看風景似地走了幾步,但往常可能會說的那些損話卻變成了一堆稱贊:“內地同胞真熱情,這次我來真是收獲很大......”
反正他說的只有李建國李一鳴和陳利民聽得懂,他主要也是說給李一鳴聽的。
“一鳴,那你晚上住家里?”陳長青問道。
李一鳴點點頭。
“我們先去招待所吧?”陳長青看著陳查理說道。
陳利民趕緊翻譯過去。
“那個,我能不能在這里跟領導們合個影?”陳查理弱弱地問了一聲。
“合影?”李一鳴看看他,“你帶相機了?”
目光落在陳查理的腰上,那包應該是他跟賓館那邊買的,張伍深已經向賓館供貨了,賓館代銷。
“有帶的,絕對不是那什么相機槍,我用過的。”
陳查理從腰包里掏出一臺相機拿在手上,帶點猶豫的小表情,“是今年四月剛上市的款式,茶農自動對焦單反相機。”
曰本貨,陳利民有些羨慕地看著那個“小巧”的佳能相機,ann邊上有皺起來t80字樣,努力記著這牌子的新名字,原來香江人把這個叫茶農。
李一鳴看著這t80,淡淡開口:“曰本人很會跟風嘛,美國那邊終結者電影剛火起來,這里就出了同款。”
聽到李一鳴的話,大家趕緊豎起耳朵。
陳查理愕然拿起相機,看著那標志,心中嘀咕著原來這是抄美國人的那電影嗎?
陳長青倒是好奇問道:“一鳴同志看過那電影?”
李一鳴沒回答這話,只是盯著這相機,沒好氣說道:“一個個都把名字起得這么好。”
陳長青突然哈哈一笑:“現在恐怕那些名字都不管用了。”
李一鳴看看他,也跟著笑了一下:“嗯,好名字也是稀缺資源,用一個少一個。”
陳長青若有所思。
李一鳴微微笑。
陳查理拿著相機,看著話題半天沒到照相這,小心問道:“領導,能不能一起拍一張照留念一下?”
“你拍它吧。”李一鳴摸了摸腳邊上的大黃。
陳查理笑得很尷尬:“我是說和你們大家,當然這狗狗也可以一起。”
“當然不行!”李一鳴沒好氣看著他,“這有什么好拍的?拍了你想做什么?洗了照片之后放錢包里?以后證明我和你有交情嗎?”
陳查理趕緊搖頭,想肯定是這么想的,但絕對不能說出口,不然他憑什么自費到這個破地方考察。
“來大黃,大家讓下,讓大黃拍個照!”
“對了,你們要跟大黃合影嗎?”
陳查理苦著臉,當起了攝影師,一個個孩子抱著狗,在喀嚓聲里笑成一團。
一個膠卷沒了。
“我們什么時候能看到照片?”
“下次我帶回來。”李一鳴拍著一個小屁孩子的頭說。
看著陳查理,李一鳴笑道:“回香江我們就把照片洗出來。”
好吧,原來這照片還得帶到香江去洗,陳查理心中好苦。
“好了,你趕緊帶他去招待所,記得他是自費的!”李一鳴對陳長青說道。
陳長青無奈地笑了笑:“他都要發誓了你還怕他忘記了?”
“我是怕你們忘了!”李一鳴淡聲說道。
“我會跟小陳說的,就怕你們縣領導覺得不好。”陳長青有意無意看著陳查理,“招待不周嘛,萬一投資沒成,責任重大。”
“我的課白上了?”李一鳴沒好氣地說道,“你不還做了筆記了嗎?”
陳長青呵呵一笑:“行,交給我了!”
李建國也笑了起來,站在那里看著四周,現在更多人已經圍過來叫人了。
“老李!”一個爽朗的聲音冒出來,一個有些干瘦的中年人從人堆里滲出來。
李建國愕然扭頭,赫然是供銷社的錢經理。
“陳處長是哪位?”錢經理目光落在陳長青身上。
陳長青笑呵呵上前伸手:“我榕市計委的陳長青,是陪同建國同志和香江陳先生過來辦點事。”
“您好您好,歡迎歡迎啊!我是錢青,是老李單位的,這位就是那個外商?”
錢青目光落在陳查理身上,那眼鏡那鏈子那手表,形象一看就不是野生的,至少掛著幾千塊在身上。
陳查理在一邊低聲對著陳利民說道:“我想給一鳴領導的母校捐點東西,你幫我問下他們缺什么,直接捐錢怎么樣?......”
陳利民又喜又驚,喜的是外商捐錢助學這是大好事,自己跟辦這算立了功,驚的是,這一鳴領導到底是什么意思來著,......
他忍不住抬頭看看這院子,目光又落在那被一堆孩子們圍著的李一鳴身上,怎么這樣的孩子所有人都圍著他轉呢,陳利民心里有種好別扭的感覺。
“你要捐多少?”李一鳴走過來問道。
陳查理愣了一下,低聲開口:“一萬行嗎?”
陳利民嚇了一跳,這個香江人要捐給縣里中學一萬塊,這可不得了。
“別提我的名字,別提你的名字,默捐行嗎?”李一鳴反問他。
默...默捐?我的名字都不給上?
陳查理張張嘴,很糾結的模樣。
陳利民震驚地看著李一鳴,這小孩怎么敢說出這種話來,這一下可能一萬塊就飛了,太不合適我得發言!
他剛要開口,李一鳴冷冷掃了他一眼,這目光像冰一樣讓他的話凍在嘴邊。
然后陳利民就看到陳查理在點頭:“可以。”
“你帶這么多錢了?”李一鳴皺眉問他。
陳查理臉色僵硬:“現在身上帶的不夠,只有三千多塊,可能要下次......”
陳利民聽到這里一股熱血上涌,嘴突然解凍了:“沒關系下次也可以!”
“那就別說那么多,量力而為。”李一鳴看看陳查理,又看看陳利民,“你這么激動,要不你幫他補上?”
陳利民又被凍上了,差七千塊他哪有這么多錢,賣了他都不夠。
“你去捐三千,幼兒園小學和中學各一千,用來買雞蛋給學生吃,一人一天一個,要求是大人不許吃!”李一鳴看著陳查理。
買雞蛋,大人不能吃?
陳查理下意識地點著頭,腦子里一時有些迷糊,為什么要買雞蛋,三千塊能買多少雞蛋,內地孩子連雞蛋都吃不起了嗎?
“現在雞蛋一斤一塊二大概能有十個,你這可以買兩萬五千個,縣城這幾個學校算兩千五百個學生,能吃十天!”李一鳴繼續說道。
陳查理愣了一下,他是做生意的,李一鳴這么一說他馬上就懂了,自己也就是提供了十天的雞蛋給孩子,一個人只是一個,但這是兩千五百個孩子......
“只是十天......”陳查理嘴輕輕動了兩下,看著李一鳴的表情,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雖然被要求默默不能提的捐錢有點不舒服,但突然又好像感覺也挺有意義的,這是積陰德,陳查理暗暗想。
陳利民心中好像有什么怪獸在掙扎,但他看著李一鳴嚴肅的樣子,突然想起之前陳長青的小小告誡,還是閉上嘴觀察情況。
“還有,捐錢不能提我名字,也不能提你名字,別去學校參觀!同意就讓你捐!”
陳查理點點頭。
“那你自己把錢給那個縣長吧。”李一鳴看看他,轉過頭叫道,“爸,你跟他們去辦事吧,我在家里收拾東西。”
他的話一說完,陳長青當先點點頭,李建國也招呼著陳查理過來,先是介紹了一下錢青,然后幾個大人上車去招待所。
陳查理坐到副駕駛座上,有些沉默地看著外面。
陳利民看看他,感覺外商這好像有點不高興,這事他得抓機會匯報。
他扭頭湊到陳長青耳邊上,低聲掩著嘴:“剛才陳先生要捐學校一萬塊,然后小李問他有沒那么多錢,他因為身上錢不夠,只能先捐三千,小李又要求他捐的錢只能用來買雞蛋,還有大人是不能吃......我覺得這個做法很不合適......”
他剛說完,陳長青就看著他,冷冷開口:“現在開始經過我允許你才能說話!”
他目光一抬,看到陳查理在摘什么東西。
陳查理轉過身,手中遞過一根金項鏈:“這里有沒有地方可以收這個,我這根項鏈有三兩重,給孩子們買雞蛋吧!”
陳利民一下愣住,張了幾下嘴不知道說什么。
沉穩如陳長青也有些慌亂,剛要張嘴對陳查理說話,馬上扭過頭看著陳利民:“陳先生這什么意思?”
“他...陳先生說...他要賣掉這金項鏈,湊...前面那三千塊...捐給學校,給學生買雞蛋,領導......這...行嗎?”陳利民話都說不利索了,他不知道這香江商人為什么這么做,難道是那李一鳴的話有那么重嗎?
雖然之前陳查理就想捐一萬,但先捐三千回頭再捐七千也不是不可以,為啥要緊著人把項鏈都賣了,這太過分了!
陳長青一陣頭大,盯著那項鏈沒說話,陳查理手掂了下,很懇切開口:“沒事,我回香江可以再買。”
陳長青皺著眉頭:“利民,你跟陳先生說,內地金價比香江低很多。”
聽了陳利民的話,陳查理點點頭:“我知道,這個本來就是我來之前想以著防萬一的,現在要回去了,這就不用帶回去了,而且我之前在一鳴領導面前說捐一萬,這個說話要算話!”
陳查理說完,很輕松地把鏈子放到陳利民手里。
陳利民像捏著個燙手玩意似地要交給陳長青。
陳長青接過來,在手里輕輕抓了下,嘴里有點發苦,看著陳查理,琢磨著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說投資時之前把一百萬吹成了上千萬,現在又......
陳長青轉頭看看車后,遠去的院子,那里有個諸事不宜的少年。
陳長青有點無奈對著司機說道:“小張,看看有沒有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