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元點了點頭,王院長的判斷和師父當年的診斷大同小異,只不過更加詳細,但即便是這樣,也很難理清頭緒,因為線索還是不夠。
“你為什么問這些?”王院長問道。
吳中元看了王院長一眼,沒有接話,倒不是他有心隱瞞,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見吳中元遲疑,王院長又說道,“上次做檢查,發現你肺臟有疾病愈后留下的顯影。”
吳中元還是沒有接話,王院長這話他也不用接。
由于有司機在,二人也不方便討論太多,沒過多久,汽車開到了一處大院里,這是一棟比較陳舊的大樓,門口掛著很多牌子,有動物研究所,植物研究所,還有一些別的科研部門。
大樓不止外面陳舊,里面的設施也很老舊,七層樓,竟然沒有電梯,走廊里很陰暗,有些房間還是木門。
見吳中元四顧皺眉,王院長隨口說道,“搞科研的不太在乎辦公環境,他們在乎的是科研設備,這里的設備在國內算是比較先進的。”
一個城市,最受歡迎的兩個人不是縣里的一二把手,而是公安局長和醫院院長,為什么受歡迎大家心知肚明,王院長一來,研究所的負責人立刻親自接待,安排專人對送檢樣本進行檢驗,然后陪著王院長自辦公室里喝茶等待。
吳中元坐在角落里,擺弄著林清明送給自己的手機。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王院長開始看表,研究所的負責人識趣的拿起電話,打給檢驗人員,催促他們快一點。
又等了很久,還不見檢驗報告送來,負責人親自去催了。
負責人的辦公室和檢驗科室在同一層樓,但負責人去了十幾分鐘也沒回來,最后王院長坐不住了,起身想去查看究竟,就在此時,負責人回來了,手里拿著幾張檢驗報告。
雖然還沒看到報告,吳中元卻知道檢驗結果肯定出人意料,因為那負責人一臉的疑惑。
負責人坐下之后,將報告遞給了王院長,“王院長,送檢的樣本兒哪里來的?”
“有什么問題嗎?”王院長隨口反問。
“有問題,”負責人正色點頭,“這塊樣本是由麻纖維抽紗織造的,通過對麻纖維的分析比對,我們發現樣本所用的麻料材質不屬于現代常見的五種棉麻植物。”
王院長正在看檢驗報告,聽到這里,抬頭看向負責人。
負責人又說道,“不過類似的材質我們之前遇到過,是考古研究所送來的檢驗樣本,這是一種名為粟麻的植物,和亞麻出現在同一時期,可能是因為氣候的原因,這種植物早在幾千年前就消失了,現在可見的樣本,都是考古發現的陪葬品殘留物。”
王院長并沒有表現出驚訝,很平靜的點了點頭。
王院長的平靜令負責人有些意外,又說道,“這種織物不應該保存到現在,因為陪葬品一旦出土,很快就會氧化腐朽,不可能這么完整。”
“有沒有進行過…”
王院長話沒說完,負責人就打斷了他的話頭兒,“有,之所以耽誤這么長時間,就是在做碳十四。”
“結果呢?”王院長問道。
負責人的表情十分怪異,欲言又止,躊躇良久,方才說了,“不超過二十年。”
“確定?”王院長問道。
“確定,”負責人點頭,“在主材質之外,織物里還摻雜有少量的木本植物纖維,初步鑒定應該是白檀,兩種材質的碳十四檢驗結果相差兩百多年。”
王院長不很明白,“為什么會相差這么大?”
“兩種植物生長時間的長短不同,測年針對的不是織物,而是材質本身。”負責人解釋。
“好,麻煩你了周所長。”王院長站了起來。
“王院長,送檢樣本哪兒來的?”負責人跟在后面追問。
“我也不太清楚,一個朋友委托我的。”王院長出門,并沒有下樓,而是往檢驗室走去。
取回那塊補丁,三人下樓。
“王院長,送檢樣本能不能留下一部分?”負責人商議,確切的說是討要。
“我回去征求一下朋友的意見。”王院長沒答應。
走到樓下,王院長又問道,“你確定這種麻類植物已經滅絕了?”
“不止粟麻已經絕種,連織物本身所用的織造技法我之前也沒見到過。”負責人說道。
王院長道了謝,二人上車,回返。
回返途中二人都沒有說話,王院長一直在閉著眼,吳中元一直在皺著眉。
回到醫院,王院長將那份報告遞給吳中元,“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小楊陪你去學校拿行李,我晚些時候再找你。”
“好。”吳中元將那份報告又還給了王院長。
王院長接過報告,沖吳中元笑了笑,開門下車。
住校生也沒多少東西,轎車一趟就拉了。
也不知道是醫院房間多,還是王院長親自交代的緣故,負責后勤的高科長給他安排了一個員工宿舍,一室一廳,空調,冰箱,單獨的廁所,還有做飯的廚具,什么都有。
安頓下來之后,吳中元沒去找王院長,如果王院長處理完自己的事情,會主動來找他的。
也可能王院長根本沒什么急事要處理,只是跟他一樣,想單獨靜一靜,整理一下復雜零碎的線索。
忙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了,剛準備躺下休息,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打開門,發現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手里拎著一袋米和一桶油。
不等他說話,來人就自報家門,‘小兄弟你好,我叫黃海林,是醫院后勤科的,有什么我能幫忙的,盡管開口。’
說完,放下東西,轉頭就走。
吳中元一時之間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回過神,拿著東西追下去,早不見人了。
剛關上門,又敲門,一開門,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我叫蔣彥文,負責食堂,這是你的飯卡,已經充好錢了,這兩條煙你留著抽。”
“你這是干什么呀,再說我也不會抽煙哪。”吳中元急忙拒絕。
一通推讓,來人撇下東西,轉身跑了。
有了前車之鑒,再有人敲門,吳中元就不敢隨便開了,這都是沖著王院長來的,他是王院長親自安排的,又是王院長的司機親自接來的,不知情的還以為二人什么關系呢。
傍晚的時候又來倆拎著東西的婦女,敲門,吳中元沒敢開,走的時候在嘀嘀咕咕,吳中元耳朵靈,聽到二人在竊竊私語‘王院長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哪。’‘錯不了,肯定是,聽說送到省里做親子鑒定的樣本都不敢留在那兒,檢驗報告也不給別人看,要不是他的,他能這么謹慎?’
聽二人亂嚼舌根,吳中元好生氣憤,強忍著沒追下去罵,怪不得這么多人來套近乎,原來是把他當成了王院長的私生子。
思前想后,感覺不能留在這里,王院長為了替他保密,很多細節沒讓外人知道,他們胡亂猜測也在情理之中。
但轉念一想,走了也不成了,搞的心虛一樣,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是得留在這里。
晚上八點多,保安隊長來了,送制服給吳中元,見吳中元不愿穿這身兒,也不勉強,給了他個‘調度’的臂章,帶著他去熟悉工作環境。
這處醫院是三級甲等醫院,醫療設備先進齊全,來就醫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開車來的,吳中元的工作就是指揮這些車輛,讓它們停放在相應的車位上,還有就是確保急診救護車的車位空閑以及駛入路線的暢通,工作時間是每天早八點到晚八點,至于工資,保安隊長沒說,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得后勤的高科長來定。
在保安隊長帶著吳中元熟悉情況的時候,王院長自遠處走了過來,保安隊長過去跟王院長打個了招呼,識趣的走掉了。
“怎么樣?”王院長踱了過來。
“挺好的,謝謝王院長。”吳中元真誠道謝。
“出去走走吧。”王院長往醫院門口走去。
吳中元跟了上去。
“中元,你怎么看待這件事情?”王院長問道。
吳中元知道王院長指的是自己的身世來歷,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院長又說道,“各種檢驗和化驗的結果我都沒瞞你,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應該已經有了判斷。”
吳中元仍然沒有開口。
王院長走到圖書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說說你的想法。”
“您是怎么想的呢?”吳中元問道。
王院長笑了笑,“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
“您指的是?”吳中元問道。
王院長說道,“我下午跟幾個搞科研的老同學通了電話,請教了他們一些物理學方面的問題,你的情況已經有了合理的解釋,只不過這個合理的解釋目前來看還有些地方不太合理。”
見吳中元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王院長又繼續說道,“你很可能走錯路了,而且有人跟你一起走錯了路。”
在王院長說出物理學三個字的時候,吳中元就已經猜到他的判斷是什么,“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對于這樣的回答,王院長貌似并不感覺意外,點頭過后出言說道,“蟲洞的存在已經被愛因斯坦和霍金等著名的物理學家自理論方面予以了充分論證,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真實的事例,至少是沒有公開的記載。”
“您懷疑我不屬于這里?”吳中元問道。
王院長點了點頭,“胡適先生曾經說過,搞研究的人應該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目前來看除了蟲洞導致的時間扭曲,沒有其他理由能夠解釋你血液的異常以及身上的古代紋身,”王院長說著,自兜里拿出了那片補丁,“還有這個,這可是通過科學的方法予以認定的鐵證。”
“如果我不屬于這里,那我屬于哪里?”吳中元一片茫然,他知道愛因斯坦和霍金提出的黑洞理論,卻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王院長看著手里的那塊補丁,“這種粟麻絕種的具體年代很難確定,不過夏商時期的墓葬挖掘中已經沒有這種材質的陪葬衣物了。”
“您的意思是?”吳中元追問。
“你原本生活的年代應該是夏朝之前的遠古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