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也看著許由,但是沒有楚臣那么敬畏。
許由和陸長光差不多年紀,若是剃掉胡須,應該還更年輕些。
他衣著十分樸素,草鞋露趾,一頭黑發卻規規矩矩地束了起來。臉長,所以更顯冷肅嚴峻;丹鳳眼,目光深不見底。
小枝被那次棺中對視嚇得不輕,一直不敢看他眼睛。
他卻緊盯著小枝。
楚臣拉著小枝想走:“先、先生,我們回蜀山了,您自己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許由突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看著小枝的。
“小枝啊,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楚臣拉著小枝往后退。
許由沒有追趕,而是站在原地,問道:“你是誰的祭器?”
小枝站住了。
許由是怎么知道她是祭器的?她想知道,但不能直接問,因為直接問就相當于承認她是祭器了。
“什么祭器?”她問。
許由目光冷凝:“你把衣服脫下來。”
“走吧走吧!”楚臣趕緊拉了小枝一把,傳聲道,“這老色鬼…”
“在你身上…”許由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讓楚臣插不上話,“可有什么抹不掉的圖騰?”
小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知道許由在說什么。
不是拂月公子那幾筆字,而是歸藏城的樹。
不久前,昆侖突擊,小枝被魔主困入夢境,用白石樹道標脫身。
也就是在那一次,白石樹長進了她的身體里,覆蓋原本的字跡,成為更深刻的烙印。
那棵白石巨樹,以她的脊柱為干,沿肋骨展開枝椏。色澤純粹卻不生硬,鍍在白皙無暇的皮膚上,透出栩栩如生的氣息。
根據杜忘川回憶,歸藏城的城主小枝,也有這么一個刺青。
但那是她前往歸藏城之后的事情了。
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的一切進度,都比杜忘川所經歷的更快。
“是有一個圖騰。”小枝謹慎地問許由,“你怎么知道的?”
“氣息。”
許由朝她走過來,指尖一枚枯葉落下,葉片尖端正對著小枝。
“你身上有…那種味道。”
小枝拉緊了衣服,楚臣與她對視一眼,兩人想法相通。楚臣抓緊小枝,擲出一道符,只見白光閃過,兩人雙雙消失在原地。
林間微風吹拂。
枯葉尖方向緩緩調轉。
許由不疾不徐,朝著它所指的地方走去。
許由并不是很在意小枝身上的氣息。
相反,他更在意她本身。
他的棺槨一共三層,受堯舜禹三朝圣王祝禱,千萬年不朽不壞。但是小枝走近寶庫之后,棺槨上的圣意忽然淡了下去。
于是許由揭棺而起,發現是個年輕的闖入者。
他跟隨小枝離開寶庫,聽見她和楚臣的交談,知道他們都是神山的侍劍人候選。
那個小姑娘,也就是小枝,她的黑色劍芒十分刺眼。
如果沒有猜錯,那道劍芒可以侵蝕圣意。
許由順著枯葉的指向尋去,心想,他也許知道她是什么。
小枝和楚臣直接回到了蜀山。
他們從山門進去,沿著雪飲道走了兩千多階,楚臣有很多話想說,每一次都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樣,這次回多寶堂,還是得…咳咳。”
謝謝你。
“許先生所說的‘祭器’,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讓你脫衣服,是想看…咳咳咳!”
是想看什么東西?
“你身上真有圖騰嗎?在哪兒?能不能…”
給我看一眼?
小枝一個也沒答,大部分都是他在自言自語。
最后,楚臣道:“我還是先找蘇青青看傷吧。”
雪飲道兩千階走完,兩人從野道繞進去,前往小陣地。
陣地中只有蘇青青一人。
地上擺了十來個藥鼎,全部都在冒煙。蘇青青一身白衣,扎了抹額,頭發全部梳到腦后,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小枝和楚臣走進來,她也沒有注意,而是全神貫注地盯著藥鼎。
“青青你快給我看看,我都要散架了!”楚臣叫道。
蘇青青這才恍然回神,一連十幾道法訣打出,停住所有藥鼎的煉制。
“你怎么了?”她見楚臣走路跌跌撞撞,滿臉蒼白,頓時緊張起來,“你怎么傷成這樣?小枝,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枝搖頭,“他被一具金甲鎖衣給壓扁了。”
蘇青青找了夾板,用真氣將所有骨骼復位,再給楚臣涂上恢復筋骨傷的藥。
“夾板不能取,小枝你盯著他,不要讓他亂動。”
楚臣疼得嗷嗷直叫,他有些骨頭都被壓成碎末了,自己用真氣恢復又恢復得不太對。蘇青青只能將傷骨全部打掉,重新矯正。生骨復筋的過程比較痛苦,為了不傷及經脈,只能慢慢養著。
蘇青青處理完這些,又跑回去看她的藥鼎。
楚臣拉著小枝進了小角落,問她:“你告訴我,你身上到底有個什么圖騰?”
“不告訴你。”
“我們不是都已經患難與共了嗎?分享點秘密又如何?”
“就不告訴你。”
楚臣一咬牙,拉起了上衣,露出肚臍眼。他腹部肌肉緊實,肚臍旁邊有個雞仔胎記,肚臍眼正好是雞屁股。
他放下衣服,誠懇道:“我把我身上最隱秘最羞恥的部位給你看了,你也讓我看一眼吧。”
小枝:“哈哈哈哈哈哈。”
小枝:“我才不給你看哈哈哈哈哈哈。”
小枝笑得停不下來,楚臣已經后悔了。
“別笑了…”
小枝:“你可以給我點靈石當封口費哈哈哈哈哈哈!!”
楚臣終于怒了:“我給你個大頭鬼!我在沙瀑道的符店被多寶堂抄了,這次見曾曾曾曾祖父,他把我所有藏靈石的儲物袋都收走了!以后再想做生意賺外快,恐怕也會被多寶堂制約…”
小枝的笑容漸漸消失。
“你也沒錢了嗎…”
楚臣點頭,欣慰道:“不過能回來參加侍劍人選拔,我很滿足。”
“咣當!”
恍惚之間,小枝還以為這是她驚聞噩耗昏迷倒地的聲音。
但緊接著傳來的陣陣藥香,卻告訴她這并不是。
她和楚臣一齊回頭,發現幾個藥鼎炸開,蘇青青倒在藥鼎中間,身上沾滿了滾燙的藥液。
濃烈而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幽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