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一下,共有兩個冰道出口。
小枝兩人位于下冰道出口的正上方,蟻妖在上冰道口的內側,暫時看不見她們。
但是,一旦蟻妖從冰道走出來,爬到絕壁之上,她們倆和箭鎖都會暴露無遺。
女孩跳進冰道里面,小枝也趕緊跳進去。她又探出身子,彎腰將箭拔出來,往對面一扔。
過了很久,鎖鏈碰上石壁,發出一聲巨響。
巨響在“大巢窟”內回蕩不休,越擴越大,下方法壇周圍的小妖,都散了個一干二凈。鳥身女妖抬起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入侵者!”蟻妖大叫。
窸窸窣窣的聲音此起彼伏,巡邏的蟻妖從冰道口爬出來,全部往另一邊沖去。
絕壁上布著潮水般的黑點,它們密密麻麻。雖然蟻妖的體型很小,但匯在一起就像是黑浪狂潮,有種無可阻擋之勢。
女孩一下就明白了小枝的計策——聲東擊西。
她反應很快,拉起小枝的衣角,領著她往冰道內走。
“在這邊,我已經感覺到了!”
此處冰道曲折向下,兩人滑了一段路,落入一處黑漆漆的洞穴。
洞穴中干燥陰冷,空氣清新,沒有燈火,只有兩個用來照明的大夜明珠。
小枝仔細聞了聞,空氣里隱約漂浮著藥材的清香。
陸長光焦急道:“你把索道拆了,等會兒怎么出去?”
“不拆索道,難道要等妖獸順著它找過來?”小枝不滿,“有辦法出去的,別急。”
“呼哧——”
女孩摸到墻角,將兩盞火炬點燃,洞穴被照亮。
這里面并不算大,除了冰道之外,還有一扇厚重的石門。石門上有古拙荒遠的禁制,還有一道血爪印。爪印上的氣息,與蛇尾男子給小枝的鱗片有些像,很可能是王獸無悌親自留下的。
洞窟之內,整整齊齊地擺著堅冰做成的柜子,粗略一數有二十幾個。柜子與藥柜有些像,上面劃了很多格,每一格都很小,拉手上標了簡單的妖文。
小枝能聽得懂妖語,但是看不懂字。
“這是什么意思?”她小聲問陸長光。
陸長光假裝知道:“容我想想…”
他們倆嘀嘀咕咕的時候,女孩輕飄飄地踩上了架子,從冰藥柜里取下來一個小盒。
“她母親也太小了吧,還能被放進盒子里?”陸長光見狀忙對小枝說,“你肯定是上當了!”
小枝不以為意,她走上前,往盒子里一看。
盒中靜靜臥著一顆心臟。
這顆心臟與人的心臟相似,但是要小一些。此刻,它正活生生地跳動著,泵出一股股血。血淌在冰盒里,沒有一絲要凝固的跡象。每當它要流出來的時候,盒子就會泛出一道光,將它逼回去。
“母親…”女孩抱著冰盒,毫無征兆地潸然淚下,“母親啊…”
她一點點跪倒在地上,聲音嘶啞地哭泣,熱淚澆在冰盒上,里面的血水溫柔地撫過她的面孔。
小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被妖獸掏心做成藥了?”小枝摸了摸女孩的頭,“沒事,她死后會變成星星,一直在天上看著你的。”
陸長光道:“別拿這些凡人的說辭勸人。”
女孩沒哭多久,她知道妖獸很快會找到這里。
“謝謝你帶我找到她。”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按照約定的,我把不老藥給你吧。”
小枝微怔。
女孩伸手按住心口,五指緩緩收攏。
“你…”小枝說了一個字,溫熱香甜的血濺在她臉上。
女孩掏出自己的心,放在小枝手里。
小枝感覺手里握著的仿佛是活物,滑膩鮮活,一下一下地跳動著,連帶著她的心也一下一下地跳動著,血脈泵張,激蕩涌流。
“這是你要的不老藥。”
女孩的心只有核桃那么大,一口就能吞下,但是小枝不敢。
都說吃下不老藥會后悔,但是沒有人告訴過她,不老藥是活的。
它像人一樣,是會哭會笑會說話的生命。
“世上所有的福佑,都要以別人的禍患為代價。”女孩抓著小枝的手,將自己的心往她口中送去。
“開天辟地,有天道元初被破為代價;人族萬古盛世,有妖族不見天日為代價;一朝崛起,總要踩在前朝的亡骸之上。”
“人也好,妖也好,就連修道者也一樣。若求取永生不老,便要以他物的死亡為代價。
女孩用手指撬開小枝的牙齒,將心臟塞入她嘴里。
這顆小心臟入口即化,甘甜的血流進小枝喉中。
“這樣的福佑…希望你能喜歡。”女孩慘白的臉上,竟然流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們總是喜歡的。”
小枝捂住嘴,本能的反胃感讓她干嘔不止,但是身體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她的心從來沒跳過這么快,神智也從來沒這么清醒,整個人都煥然一新,身體的愉悅感比伐毛洗髓那次還更強烈。周身經脈中流動的仿佛不是血,而是由純粹生命力凝結而成的源泉,無休無止,源源不斷。
她手上的傷口瞬間愈合,沒留下一絲疤痕,皮膚白得不見血色,暗藏著剔透又脆弱的美感。
女孩的身體就像被抽干了似的,逐漸化成干尸倒下。
“我沒有別的要求。”干尸的嘴開開合合,“將我母親的心和我的遺體葬在一處吧。你吃下不老藥,已經不再需要它了…拜托了…”
小枝將干尸收進芥子囊,手中冰盒重若千鈞。
此時窸窸窣窣的蟻群聲已經接近,她知道不能再留,于是按原路返回。
藤蔓飛出,靈動如蛇,瞬息間就延伸至冰道入口,將小枝帶了出來。
此時,大半個石壁上的巡邏蟻,都在往來時的出入口奔跑,就像兩條飛流直下的黑河,即將在某個彎道匯集。
小枝面前是妖獸遍布的巢窟,深不見底的洞穴,寒冷徹骨的霜風。
轟隆隆。轟隆隆。
風聲呼嘯,空洞沉悶。
“喇叭花!”
她的聲音響徹大巢窟。
一道幽藍劍光飛來,劍柄上拖著長長的鎖鏈,鎖鏈另一端被黑馬銜在口中。
小枝縱身躍入巢窟空洞。
喇叭花飛來將她接住,她腳尖輕點劍柄,然后側身坐下,一只手猛抽鎖鏈。鎖鏈倏忽收回,極速接近來時的入口。
就在此時,無數黑蟻張開翅膀,如潮水般向她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