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調》也是樂府詩,且只有七言四韻,算是比較簡單的一類。若只做一首,在場諸人中,并非找不出來。魏瓔珞便是其中之一,作《清平調》她也能做得出來,只需半柱香的時間思索,她可以寫出一首不錯的來。
但是李牧作詩,幾乎是不假思索,張口就來。一首算是急智,二首算是文才,這三首連貫而出,怕是只有‘天才’可以形容了。
更難得的是這三首詩的質量,一首更比一首強,且三首之間還有呼應,仿佛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但對應的確是三個人,如此神乎其技,著實是太驚人了。
最厲害的地方,乃是他用詞的技巧。贊頌美人,卻無一句描寫人,但是給人的想象,卻還是人。便如這第一首詩的第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想”字可做雙解,見云而想衣,見花而想容,也可以是把衣裳比作云,把容貌比作花,交互參差,僅僅七字,便給人以花團錦簇之感。接下去“春風拂檻露華濃”,進一步以“露華濃”來點染花容,這就使上句更為酣滿,讓人浮想聯翩,這以云為衣,以花為容的美人,到底是美到了何等的程度。
每一個人,對美的看法都是不一樣的。這兩句詩,沒有給出一個標準,人們自然會帶入自己的標準,如此一來,想象出來的便是心中最美的美人,這樣的詩句,如何能夠不好?
隨后的兩句,便是‘舔狗’的本色了。李牧說了,這首詩是獻給他的夫人的。頭兩句,他把夫人的美貌夸得無以復加,后兩句,他便給出了答案,他的夫人到底是有多美。“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這樣超絕人寰的美貌,如果在群玉山的仙境看不到,那就只能在王母娘娘的瑤池找一找了。
夸,生夸,卻不流俗,不露痕跡地把自己的夫人比作了天上的仙女,而她夫人在此處,便是天女下凡。什么樣的女子,能抵擋住這等的情話?
第二首,是送給侍妾的。寫侍妾,他圍繞一個“寵”字做文章。
侍妾何以邀寵?李牧給出了答案“一枝紅艷露凝香”,我的侍妾,像花兒一樣美貌芳香。“云雨巫山望斷腸”,我對她的迷戀,便如楚王對神女一樣,相思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漢宮的寵妃誰能與她相提并論?恐怕可愛無比的趙飛燕,也得依仗新妝才行。
無一字寫‘寵’,寵愛之情,卻躍然紙上。
至于第三首,則是懂的人懂,不懂的人,有些迷糊了。王鷗捐資賑災被敕封為牡丹夫人,一品誥命的事情,朝野皆知。但是她與李世民之間的過往,卻鮮少有人知道。就連李淵都不知情,在場眾人之中,也就長孫皇后、長孫無忌、王珪能知道一些細情。因此聽到這首詩,能解其意者,唯有五人而已。
“名花傾國兩相歡”,名花指‘牡丹’,而王鷗被敕封‘牡丹夫人’,自然就是代指她了。傾國,說明她的美貌,乃是傾國的姿色。而“長得君王帶笑看”,則直接點出了‘君王’對美人的傾慕。李世民聽到這句的時候,整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偷偷瞄了眼旁邊依然含笑的長孫皇后,不知怎地,忽然覺得有點冷了。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這兩句,則是表達了一種惋惜的情緒,春風消解了君王無限悵恨,為何悵恨,因為不得佳人,李世民聽在耳中,自然是把自己代入了進去,如何能不后悔啊,如何能不悵恨啊,往事已矣,悔之晚矣。若能再來一回,也不至于現在憑欄而望,咫尺天涯了。
李世民來不及感嘆,就見旁邊的長孫皇后,表情已經顯得有些僵硬了。他趕緊緩過神來,再怎么悵恨,都已經是來不及了,如今的皇后就在身邊,大風大浪一起走過,感情自然是不需多言。二者之間選擇,李世民自然還是要選長孫皇后。見她面色難看,趕緊也收回了目光,關切道:“皇后可是身體不舒服?”
“臣妾的身體沒有不舒服。”長孫皇后瞥了李世民一眼,道:“臣妾心里有點不舒服,陛下,您可是真不拿李牧這孩子當外人啊,什么都告訴了他。長得君王帶笑看,形容得真是巧妙呢,陛下剛剛不就是這樣么?若陛下真有無限長恨,臣妾可以退位讓賢,請陛下下旨把牡丹夫人接入宮中,她來做皇后,臣妾是心服口服的。”
長孫皇后性情溫婉賢淑,何時說過這等拈酸吃醋的話,李世民愣了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忙道:“皇后這說得叫什么話,朕的心意,皇后不知曉嗎?就算朕曾傾心于王小姐,那也是年少慕艾,小時候的事情了。如今你我共結連理多年,王小姐也早已嫁做人婦,還提起來做什么呢?朕也不是故意說給李牧知道的,那日我到他府上,看到了王小姐把夜明珠送給了李牧…”李世民忽然察覺說錯了話,緊緊閉上了嘴巴。
“夜明珠?”長孫皇后皺起了眉頭,道:“難道是那顆已經丟了的夜明珠?呵!陛下,您到底是說出來了。您不是跟臣妾說,宮中失竊,夜明珠找不著了嗎?怎么與牡丹夫人扯上關系了!陛下,你不該給臣妾一個解釋嗎?”
“唉…”這還解釋個毛,李世民嘆了口氣,咬牙吩咐:“高干,去把李牧那個混小子給朕叫來!”
“諾。”
看著帝后馬上就要吵起來了,高公公在旁也是尷尬,得了李世民的吩咐,腳下生風轉身人就沒影了。
另一頭,王鷗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詩,是一首好詩,形容得也很恰當,但是卻不合王鷗的心意。她其實想要的也是一首‘舔狗’類型的詩,哪怕只是堆砌辭藻,夸上兩句,王鷗也會心花怒放。但李牧偏偏沒眼色地提起她和李世民的事情,王鷗本來就沒有對李世民動心過,如今李牧這樣作詩,豈不說明了他心里也覺得倆人之間有關系了?
王鷗很不喜歡這種感受,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雖沒有經歷過男女之事,但是閱歷使然,心里什么都明白。她知道,她對李牧動情了。她也明白,兩人的年齡差距,如天塹一般不可逾越。但是在心底,她不覺得自己配不上李牧,事在人為,也許也有機會。但若李牧把她視為李世民的禁臠,倆人之間就再無可能了,因此,她很不開心。
王鷗悠悠地嘆了口氣,把窗關上了。其他人見了,都只當她害羞了,也沒覺得有什么。李牧卻察覺出了不同之處,暗道,這詩,估計是惹禍了。回頭一看,李世民那邊的窗也關了。心里登時咯噔一聲,完了完了,忘了長孫皇后也在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李牧來不及調戲魏瓔珞了,加快語速道:“這詩,就作到這里,不耽誤大家時間了。再多說一句,算是個總結吧。天上人間,崇尚平等。來此處,便是客人,客人就是客人,不分三六九等。若想高人一等,沒有文才,就要靠錢財,身份地位官爵在此都不奏效,話我不說得太清楚,大家也都明白。另外,此處的侍女,是服務客人的人員,簡稱“服務員”,大家切不可因其貌美而調戲之,否則被扔出去,勿怪言之不預。”
李牧說著,嘴角微微翹起,半點也不客氣道:“需知曉,天上人間,不是可以放肆的地方。”
“話說完了,上酒菜!請諸位盡享美食,一醉方休!”
李牧說著就要溜,正好被高公公堵了個正著。高公公雖然不知道李世民那段過往,但察言觀色,也看出了個一二,笑瞇瞇道:“逐鹿侯,陛下有請。”
李牧咧咧嘴,道:“公公,這還要不少事要忙呢,要不您跟陛下說一聲,我忙活完再上去?”
“這咱家可坐不了主。”高公公有些幸災樂禍,道:“侯爺還是跟咱家走一趟吧,陛下的心情可不太好,去的晚了,再遷怒侯爺可就不妙了。”
李牧心道,我去的早了,就不遷怒了嗎?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男子漢大丈夫好歹是個帶把的,怎可縮頭?死就死吧!
李牧叫來一個服務員,讓他給李思文帶了句話,然后跟著高公公上了二樓。
包間之內,長孫皇后兀自還在生氣。李世民剛跟李淵解釋了事情的始末,李承乾和李泰兩個吃瓜群眾一聲也不敢出,生怕惹禍上身,瞎子都看出來李世民這會兒憋著火呢,亂插嘴豈不是自己找不自在?
高公公幫李牧開門,閃過身請李牧進去。李牧猶猶豫豫不敢進,一眼就被李世民看著了。
“李牧!你給朕滾進來!給皇后解釋清楚!”
“啊?”李牧見被發現了,只好硬著頭皮進了包間。偷偷打量了一下眾人的臉色,尤其是長孫皇后,心道苦也。
見李世民瞪過來,李牧苦笑不已,老板,您這是逼著我頂缸啊!哪有這樣的事啊!
“李牧,你快說話呀!”李世民咬著牙說道,威脅之意盡顯。
李牧把心一橫,普通跪在了地上:“陛下,臣萬死,臣不得不承認,臣…愛慕牡丹夫人!”
這下,輪到李世民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