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夫人說話,那個少年已經紅著眼睛搶先一步,“就是在這里,這是我阿爹阿娘的房間。我雖然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殺死我爹的,但是我阿爹是絕對不可能自己摔倒的。”
姜硯之沒有說話,跟著那少年往屋子里走去,看熱鬧的人,都拼命的往里頭擠,不一會兒,屋子里便站得滿滿當當的了。
王家算得上是小富之家,屋子里擱著一張高高的南地時興的雕花大床,在那床邊,放置著一個比尋常的腳榻略高上一些的大青石頭。
王夫人身量瘦小,說話也帶著一些外鄉口音,這床應該是她帶過來的嫁妝。
看到姜硯之的目光,王夫人淡淡的解釋道:“之前的腳榻用得太久,有些塌陷,想要尋人打個新的,但是卻配不到同樣的色兒。看得怪別扭的,就先尋了塊青石板湊合著用,誰能想到…”
那青石板上一大灘血跡,顯然老王便是腳一滑,摔倒之后,后腦勺砸在青石板上,然后死了的。
姜硯之收回自己的視線,對著路丙招了招手,“你同老王身量差不離,來這里試試…”
路丙黑了臉,大王!試什么?試我會不會摔死么?
官家,我現在換個主子還來得及么?上次已經試過在雪地滑到砸破頭,這次還來!
路丙心里說著不,動作卻很誠實,聽話的按照姜硯之說的地方站好了,可剛站了上去,便感覺到了古怪之處。
在他的面前的墻上,有一個細細的白線。
路丙伸手一拽,那墻上就出現了一個洞,他湊近了一瞧,說道,“大王,這應該是隔壁的屋子,看上去是小娘子的閨房。”
他的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燕娘忙補充道:“這是梅姐姐已故女兒的屋子,我沒有敢住,都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路丙哦了一聲,一個轉身,險些摔倒在地。
姜硯之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地板,又搓了搓手指,“這地上有燈油。”
然后又趴到那個洞口上,瞧了瞧。
王夫人一愣,“許是添燈的時候,不小心灑出來了。三大王,如今的情況,一目了然。我家夫君的確是一不小心摔死了,我們一家子只希望他早日入土為安,不要再打擾亡靈了。”
姜硯之看了閔惟秀一眼,笑道,“如今的情況的確是一目了然。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案子,王獵戶的確是摔死的,不過他是被有心人一步一步的讓他摔死的。”
他說著,看向了燕娘,“你的確是沒有住那個屋子,但是昨日夜里,你把那七個鬼新娘搬進那間屋子里了,對不對?”
不等燕娘說話,姜硯之又接著說道,“這個屋子的確是很久沒有住人了,地上積了厚厚的灰。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對面墻邊,整整齊齊的七個腳印便十分的明顯。是有人讓你們搬進去的,對不對?”
燕娘雙目亮晶晶的看著姜硯之,“三大王英明,正是如此。這幾日天氣好,我們一直都在院子里趕工,但是王夫人說,這木頭人杵在院子里,夜里瞧著太過嚇人,便讓我們搬進屋子里去。”
“梅家一共只有三間屋子,另外兩間我們住著,只有這一間是空著的,于是便把鬼新娘給搬了進去。早上才又搬出來,想著再仔細的給她們刷一遍臉。”
閔惟秀瞧著燕娘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到底沒有說話。
姜硯之將手背在了背后,“有人設了一個很簡單的局。老王一直有偷窺小娘子的習慣,這人對他懷恨在心,又瞧見了梅家院子里的鬼新娘,便想出了這么一招。”
“她先是讓劉助教夫妻將鬼新娘搬進去,然后告訴老王,說今兒個燕娘搬進了那間屋子里,然后在地上抹好了燈油。老王一聽,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又想要偷窺,不過這一次,沒有偷看到人,卻是偷看到了七個鬼!”
“昨兒個夜里,乃是正月十四,接近月中,天氣又好,月亮又大又亮。月光透過窗子,便是隔著墻,都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鬼新娘。老王觸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往后退一步,正好踩在了油上,還來不及反應,就頭砸在青石板上,把自己給砸死了。”
王夫人一愣,很快說道,“三大王說了這么多,不過都是揣測罷了。這只是巧合,我已經說過了,許是添燈的時候,燈油滴落在地…”
姜硯之搖了搖頭,“并非是巧合。你們家的燈盞,是放在床頭的小桌上的,便是上油,也不可能滴落到這個角落來。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滴油在這里了。”
“想要知道是誰,十分的容易。我們大陳朝,貴人通常用胡麻油,百姓用桐油的多。而你們家是獵戶,用的卻是動物油脂。動物油脂,燃燒起來有黑煙,而且味道很大,油膩很難清洗掉。”
“除了你們自己家的人,并沒有旁人能夠做下這樣的事情,不如你們三人把手伸出來,看看誰的手上還有重重的油脂味兒。老王一摔死,你們又是要搭靈堂,又是要買棺材入殮,應該沒有時間使勁兒的用皂角洗手的才對。”
不等王夫人接口,姜硯之又接著說道,“你可能要狡辯,說給燈上油的時候,不小心弄到手上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諸位請看,油燈里不過只有淺淺的一層油了,顯然最近并沒有添過油。”
“小石頭,不太可能。若他是兇手,他根本不需要去叫我來審案,這事兒就被你們糊弄過去了。王夫人你…”
王夫人手緊了緊,“就是我。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他這么惡心的人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也不是你。”
他說著,看向了站在后面一言不發,穿著孝服的小娘子,“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你吧。”
“讓劉助教夫妻把鬼新娘搬到屋子里去的主意,是你出的。之前我已經注意過了,你阿娘身量不高,除非是踩在石頭上,不然不可能透過石頭圍墻,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鬼新娘。倒是你,像你阿爹,生得高。”
“所以,她去找劉助教夫妻說這個事兒,是因為你告訴她,你覺得害怕。”
“我一說兇手在你們三個人中間,你阿娘立馬就認了,為什么呢?因為她想到了是你,她在保護你。其實我并不知道你的手上還有沒有油。我不知道,你阿娘也不知道,只有兇手自己知道。”
“你阿娘不知道,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怕我萬一真在你手上驗出了油,證明了你是兇手。”
那少女抿著嘴,冷冷的說道,“你不用說了,我就是兇手。我阿爹他不是人,他該死。”
“梅花阿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卻害死了她。我只恨自己生性怯弱,不敢站出來,不敢站出來告訴大家真相。讓她最后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