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娘面色一冷,面露鄙夷之色,“是關梅。”
閔惟秀瞧著她,當真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小娘子。
你瞧瞧這位,從驚恐到愧疚到鄙夷,那翻臉比翻書都快。
她眼中的人,是不是都直接打著標簽的,譬如白阿姐,是可憐人;關梅,小賤人;閔惟思,浪蕩子;閔惟秀,惡人;三大王,小胖子…
呸呸,總覺得自己的腦袋有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個關梅,又有什么故事?”
如娘搖了搖頭,“關梅是我的老鄉,我們一道兒來的銀泰樓。她來了不久之后,就得罪了阿菊。那個江公子十分的好色,又喜新厭舊的。但是他出手極其大方,阿菊有一次說是肚子疼,讓關梅去給江公子送茶水點心。”
“關梅去了之后就被禍害了。我們是同鄉,她受了傷,我照顧了她半個月,可是她好起來之后,竟然成了阿菊的跟班。也跟著她去黃字齋了。虧得我還同情她…白阿姐也給關梅寫過家書!”
“關梅自己個就是被人害的,她竟然還聽阿菊使喚,同她一起去害白阿姐!簡直不是人!”
姜硯之看了路丙一眼,路丙趕忙跑了出去,去帶那個叫關梅的小娘子過來。
不一會兒,門口就出現了一個咬著嘴唇,穿著芙蓉粉衣衫的小娘子,她一看到屋子里的場景,便尖叫起來。
姜硯之看著她,驚訝的說道,“原來是你!”
閔惟秀快速的看了過去,這關梅可是混黃字齋的,姜硯之竟然認識她…嘖嘖…人不可貌相啊!
姜硯之感覺脊背發寒,忙說道,“張仵作,你快看,之前你挑選項圈的時候,是不是這個小娘子引咱們進的地字齋!唉,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除了看惟秀,旁的小娘子都長得一個模樣,分不清分不清!”
屋子的人都鄙視的看了過來!
簡直是滿嘴胡謅,臉皮比開封府的城墻都厚!
閔惟秀滿意的收回了視線,算你識相。
姜硯之舔著臉笑了笑,毫不在意眾人的鄙夷。
張仵作看在那四個項圈的份上,點了點頭,“正是,她引我們進去之后,給了我們一本畫冊,說讓我們慢慢瞧,她去端茶水點心來…她出去了沒有多久,我們就聽到了尖叫聲,然后跑來黃字齋了。”
關梅瑟瑟發抖,往門口挪了挪,“白…白…白阿姐,你不要回來找我啊,我都是被阿菊逼的,我是被阿菊逼的。我現在已經改好了,我都不來黃字齋了,你放過我啊!”
姜硯之好笑的看著她,“喂,你別演了!”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額角,“你這里還濺了一點血,沒有擦干凈呢!”
關梅下意識的伸手一摸,卻什么都沒有摸到,但是她的手已經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這一下,是真的瑟瑟發抖起來。
“你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對不對?你的身上的確是有血,但是不在額角上。之前我們來的時候,你穿的雖然也是芙蓉粉的衣衫,但上頭繡的是白芍藥花,怎么突然換成了繡白梅花的呢?”
姜硯之說著,指了指如娘,又指了指還在墻角暈著的那個小娘子,“你看,她們都穿著芙蓉粉的裙衫,但是花色不同,想必是銀泰樓統一要求的吧。”
如娘卻是一跳三尺高,“你穿了白阿姐的裙子,你為什么要穿白阿姐的裙子!”
關梅抿著嘴不說話。
姜硯之嘆了口氣,“當然是為了把殺人這件事,變成惡鬼作祟!對不對,關梅,是你殺了江公子,又殺了邢員外對不對?”
“你不用著急否認。我們現在去搜,還能夠搜得到裙子,銀泰樓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門口都有我的侍衛把守著,你沒有辦法這么快處理掉裙子,而且,你還要留著嚇唬人,好日后繼續行兇,對不對?”
他說著,指了指那個空洞,“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也住在這個上頭。”
關梅眉頭一動,“就是我殺的,這種骯臟又可恥的狗東西,沒有必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說著,好像如釋重負一般。
“我沒有白阿姐命好,也沒有她干凈。”她說著,好似要流淚,眼睛卻空洞洞的,什么都流不出來。
“我家中貧寒,阿爹阿娘帶著三個兄弟,有一年逃難來了開封府。我被阿菊禍害了之后,第一時間告訴了家里人,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不但不接我回去,反倒瞧中了江公子的銀錢。”
“我阿爹阿娘勸我,就這樣在黃字齋里干上幾年,等賺夠了錢,就幫我尋一個老實的莊稼漢嫁了。我當時六神無主,也就聽了她們的。我一直以為大家伙兒都是這樣的。直到白阿姐來了。”
“阿菊要我去騙白阿姐,我說我肚子疼,讓她幫我送茶水進去給江公子,她那個傻子,竟然毫不懷疑的就去了。事后我以為白阿姐會跟我一樣,可是她沒有…她不服,她寧愿去死,都不認命!你知道她那個傻子說什么么?她說她在這個罪惡的地方死了,掌柜的說不定就會封了這個黃字齋了,就再也沒有人在這里被禍害了!”
“白阿姐死了,我心中亂糟糟的,頭七那一日,我不想去黃字齋,阿菊卻還罵白阿姐。我心中不忿,便故意裝了鬼來嚇唬她。一開始,我并沒有想要殺人的,我就是嚇唬嚇唬大家。想著大家都怕了,說不定就像白阿姐說的那樣,黃字齋沒有了,我們又都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干干凈凈的。”
“直到那一天,那個書生來了。就是那個我們都以為他嫌棄白阿姐臟,不要她了的那個書生。他一個人在閣樓里待了好久,抱著白阿姐的被褥哭。說來也是諷刺,我同白阿姐都住在這最可怕的黃字齋上頭。”
“他一直哭一直哭,那日是臘月二十八了,我見沒有什么客人了,想要收拾包袱回家去。他見我來了,便一直問我,是誰禍害了白阿姐。我不敢說,因為我覺得我說了之后,那個書生就會去殺人了。”
“白阿姐那么喜歡他,為了不拖累他,胡說自己個要另攀高枝了。他寒窗苦讀那么多年,干干凈凈的,卻是要為那種渣滓臟了手…我便什么都沒有說。我拿著包袱下了樓,路過黃字齋的時候,卻聽到江公子同阿菊說笑,他們在笑白阿姐,在笑書生,在笑我…”
“我當時腦袋嗡嗡的,恨不得沖進去殺了他們。明明他們是加害者,我同白阿姐是受害人,他們卻活得逍遙自在,心中沒有半點負擔。而我們不光是毀掉了一輩子,還被心中的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樓里其他的小娘子,都瞧不上我,覺得我又笨又賤…得到報應的,應該是那些壞人才對啊!為什么卻都要來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