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秀聽了這話,不免也心生幾分憐惜。女子遠嫁本就是件苦事,如今還失了子嗣,豈不更加令人痛心?
邢霜見鐘秀面上悲愴,接著又道:“老太太老爺雖絕口不提,可我這做長媳的,總不能也不聞不問。此次你們既然要南下,我便想著讓你們去打探打探。
“若是那姑太太失了子嗣依舊得寵倒也罷了,但若是姑太太受了委屈,又或是身子不好,你們定要快馬加鞭派人傳個信回來,也好叫這邊有個準備。”
鐘秀忙一口答應了下來,邢忠這才抬頭,也答應了下來,只是他又開口道:“我原不是做買賣的料,姐姐此次讓我去做這行當,萬一虧了…”
邢霜打斷他的話安撫道:“這世上哪有一帆風順的事兒?讀書人尚有讀個十年八年還考不中秀才的,做買賣更是如此。我不求你一去就大富大貴,只為讓你積累些經驗。
“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跑的地方多了,見得人多了,自然閱歷也就豐富了。日后再有什么事兒,你有了經驗也不至于著慌。再者,這人脈關系也是最重要的,金陵雖大,又都是富貴人家,可只待在那里無非是坐井觀天。
“如今姑蘇一帶乃至揚州,才是最繁華的地方,我托付所有身家,讓你前去歷練,便是讓你日后能獨當一面。我雖已出嫁,但娘家對我來說卻是永遠的依靠。
“只有邢家興旺了,我在這府里才能抬得起頭來,你和妹妹都有好日子過了,我在這邊也能心無旁騖不再日日憂心。”
邢忠聽得這番話,眼角滲出幾滴淚來,他很快抹去,低著頭應了,又保證說:“姐姐放心,我必不讓姐姐失望。”
邢霜欣慰的笑了笑,扯開話題只聊家常,一來二去把邢家家底摸透之后,看兒子女兒都睡眼朦朧的,便讓邢忠夫婦回房休息,自己則去哄兒子女兒午睡去了。
好容易過完了年,到初四這日,賈亮便告訴邢霜,已經備好了車馬。
邢霜一聽,忍不住搖頭:“你當這是春運期間交通堵塞呢?這才初四,哪有這么早就上路的。”
賈亮卻道:“你不知道,年節過后有不少行商要入京,這道上不好走。這時候又不比我們那時,道路分左右兩邊。一條道了有了一輛馬車,路就要堵上很久。若是過了上元節再走,怕是走上七日才能走出京城。”
邢霜咂舌,只能對屋外叫了一聲,讓人通知邢忠夫婦收拾行李。
誰知過了一會兒米蘭突然過來,說是舅太太不大舒服。
邢霜忙讓人去喊太醫,又和賈亮一起去邢忠那邊探望。才進院子就聽見陣陣干嘔聲,邢霜和賈亮面面相覷,站在院子呆住了。
不會這么巧吧?才要上路就有了身孕了?
邢霜是不記得邢蚰煙是什么生日,但她肯定邢蚰煙是真的要來了。
進了屋后,見吐得滿臉眼淚的鐘秀,邢霜無奈上前替她撫著背,又催促了幾回,這才等來小王太醫。
賈亮和邢忠在外間等著,沒過一會兒小王太醫出來,果然拱手向邢忠道喜。
“四個月了?”賈亮有些驚訝:“怎么這么久才發現?”
邢忠一臉尷尬,他都不知道妻子已有了身孕,還在妻子最危險的幾個月里,帶著妻子舟車勞頓,萬幸沒事,若是有什么閃失,豈不是后悔莫及。
邢霜在里間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的抽著嘴角,數落著鐘秀:“你也是個心大的,月信沒來這么多時,你竟絲毫沒有察覺。”
鐘秀拿帕子擦了擦嘴,極為苦澀的笑了笑道:“我原月信就不準,常有幾個月不來的時候。又正好入了冬,只以為是發胖了,又不曾害喜,便一直沒往那邊去想。”
邢霜算了算日子,這才驚覺邢蚰煙豈不是要和寶玉同一個月出生?
“你且歇著,待我去跟老太太通報一聲,想必她也是要留你下來,到生下來了再走的。”
邢霜站了起來,鐘秀還覺得太過打擾,邢霜只讓她放寬心養胎,這才出了外間。
兩個男人此時已經送走了太醫,見邢霜出來,賈亮忙上前道:“弟妹既然有了身孕,我看這回就讓忠弟先去吧。”
邢霜瞪了邢忠一眼,對賈亮道:“我也是如此打算,且不說這一路舟車勞頓,他們還要繞去揚州一趟,若是有個什么閃失,叫老太太心里如何過意的去?”
邢忠慚愧,不敢插嘴,但心中想著此處有姐姐照應,反而更加妥帖。于是便由著邢霜出門去通報賈母那邊,自己則進了內室去安慰媳婦。
賈亮和邢霜一道去了賈母的院子,將此事一提,賈母果然開口要留人。
“你弟弟只管放心的去,你弟妹留在這里才最是安全的,且府里還有太醫,又有你照看,待生下來了,再讓人送她去姑蘇便是。”
邢霜陪著笑反而拒絕道:“這可使不得,被人知道了,還只當窮親戚來打秋風呢。他們夫妻倆又都是要臉面的,住在這府里,怕是不肯。”
賈亮還沒說話呢,賈母先便怒道:“誰敢說這渾話?你只是個臉皮薄的,卻不想想你弟妹懷著個身子,若是住在外頭,外人豈不是說我們招呼不周?你只放心,今兒我話擺在這兒了,若有人敢說甚,日后她的親戚也別想進門。”
邢霜忙安撫著賈母,好容易等賈母消了氣,這才同賈亮一起回了榮禧堂。
一進屋,賈亮就屏退了眾丫鬟,笑著戳了戳邢霜的額頭:“小東西,會耍心眼了。”
邢霜捂著額頭瞪了他一眼:“你當這后宅有那么容易么?不客氣一下,怎么能安心留下來。”
賈亮心疼的摟了摟她,安慰道:“平日我都在外頭打點應酬,并不知道這家里什么情況,可也看得出來你過的很辛苦。你放心,待日子好了,我便尋個法子,讓你不再那么累。”
邢霜抱著丈夫心里又是心酸又是高興:“好在有你,若是沒有你在,我只怕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