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笑盈盈地將食盒里的糕點一一取出,一面與程曦說道:
“這錦樓的蟹黃酥酪還熱乎著,小姐可要現在就嘗嘗?”
程曦一怔,朝她們抬抬下巴,示意拿過來:
“去了錦樓?”
錦心笑著沒說話,念心機靈地將屋里的窗子都敞開來,又將門上簾子掛起,命廊下坐著的小丫鬟去遠處候著,若有人來就早些通稟。
錦心將酥酪放在小彩碟上,雙手遞給程曦。
程曦盤腿坐著,接過酥酪小口小口地吃。
錦心好像壓根沒看見程曦的坐相一樣,面色如常拿了帕子在一旁伺候:
“排隊買糕點的人不少,錦樓的大師傅現做的酥酪需要些時間。好在隔壁望仙樓人不多,咱們便在那兒點了茶水,坐著等了些時間。”
念心端了一盅牛乳羹上前:
“望仙樓這幾日有些冷清,堂子里都沒什么人,我跟錦心只點了一壺茶水坐在那兒半日,也不見有人來甩臉子。”她頓了頓,一臉神秘兮兮地湊到程曦身邊,“小姐您道這是為什么?”
程曦斯斯文文吃完一小塊酥酪,拿過錦心遞來的帕子擦手:“說。”
“據說是前幾日有人在那兒鬧了場子,這幾日生意冷清的很,連著好幾天都不大有人去,每日晚上也不見有人擺席了!”
“誰鬧的場?”程曦有些意外。
望仙樓是京中爺們很愛去擺席設宴的酒樓,人一多,一喝高,鬧場那是天天都會發生的事。
今日酒散明日忘,過后照樣高朋滿座,怎么就至于鬧得沒人去了?
錦心輕聲道:
“說是真元長公主府上的大老爺,因一個角兒與人發生了爭執。兩邊打了起來,還有人傷著了。當時人多,就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傳出話來,說那角兒是長公主府大老爺養在莊子上的兔兒爺。”
程曦恍然,想起來是有這么一回事。
念心打聽時,已經虛心地請教了一番何為“兔兒爺”:
“那些人都是望仙樓的常客,這事發生后,望仙樓被說成是專供爺們養戲子的地方,這幾日大家都不敢往那兒去,深怕沾上那種名聲。”
程曦不由得感慨她這兩個丫鬟確實不俗,小小年紀說起這些事來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她紅著臉真誠地夸贊她倆舉重若輕。
錦心見程曦跑偏了,忍不住輕聲提醒她:
“小姐,您早上是讓我們出去打聽世子爺的事…”
程曦聞言望著錦心,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猛然反應過來。
她倏地瞪大眼睛。
“二叔那晚也去了?”
念心便朝錦心嘀咕:“我早說了,直接告訴小姐便是,偏你要這樣婉轉含蓄地兜圈子。”
錦心有些無奈,暗道念心真是個直愣子。
那般平鋪直述不就是明晃晃地跟小姐說,世子爺有些不可言喻的癖好嗎?
這哪里是下人該說的話?
何況門房只說世子爺那晚要車去了望仙樓,就算這幾日世子爺臉上有些狼狽,又有誰敢說他就一定是那伙起爭執的人其中之一?
她們只管將打聽來的盡數告訴小姐便是,要怎么想,那都是小姐的事。
——哪知道程曦一不留神跑題了。
念心還想說什么,就聽見外頭小丫鬟喊道“青岫姑娘”。
程曦忙把盤起的腿放下,儀態端方地坐正。
錦心蹲下身替她揉著小腿和膝蓋,念心則跑去門房處朝著外頭諂媚地笑:
“青岫姐姐。”
青岫走進屋來。
她仍穿著一等丫鬟的服飾,頭發卻挽起作婦人打扮。
幾年過去,青岫看上去比從前清麗的模樣又添了幾分嫻靜,氣度卻比府上的管事媽媽們更沉穩。
她睨了眼做賊心虛的念心,見程曦和錦心都是神色如常的模樣,到底沒多問什么。
“小姐,您讓問的事奴婢打聽清楚了。”她斂神端立,向程曦稟道,“老夫人前幾日讓人送了些參茸、燕窩去了甄家,并讓人傳話,說家里一切都好,世子夫人不必記掛,陪著甄老太太要緊。送禮去的是徐福家的,也見到了世子夫人…說世子夫人很是感激老夫人體諒。”
卻到底沒說何時回來。
程曦微微蹙眉。
前幾日程原培夜半回府,臉上掛了彩,第二日同老夫人說是喝多了走夜路,不小心跌的。
又過了一日,甄家來人說甄老太太身上不大舒坦,躺在床上只喊甄氏的名字。甄氏同老夫人說想回去陪母親幾日,老夫人忙道應該的,指了車馬送甄氏歸家。
程曦想起幾年前有一回,二叔程原培因夜半與戲子同轎出府,駭得一個不小心撞見的小丫鬟差點抹了脖子,二嬸那回也病了好一段時日。
此事還是青岫悄悄告訴王氏,王氏再婉轉告知甄氏的。
程曦便讓念心將望仙樓的事告訴青岫。
青岫聽后,看著程曦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
“小姐,奴婢覺著,這畢竟是世子爺和世子夫人的事…”
隔著一個房頭還隔著輩分,程曦管這些很不合適,一不小心就容易讓一些鄙仆傳出話來。
程曦當然明白青岫的顧慮,她笑嘻嘻地點頭保證自己只是好奇而已。
青岫滿臉懷疑。
錦心見了,便說起過這幾日管事婆子們來請示的瑣事,拉著青岫問這問那,好歹將話題揭過了。
程曦在心里嘆氣。
為了讓青岫一直留在程曦身邊管事,兩年前王氏給青岫安排了一樁婚事,是府里鋪子上一個大掌柜的兒子,在老爺子名下的布料鋪子當小掌柜。原本一樁好好的婚事,都過了小定,誰知那小伙婚前去了一趟保定府收賬,回來后又吐又拉地幾日不吃不喝,請了幾輪大夫也瞧不好。
那小掌柜的爹娘便求到了老夫人地方,想讓青岫早些過門沖沖喜。
青岫的娘是當初王氏身邊的陪嫁大丫鬟,她爹是府里的一等管事,哪里肯讓女兒這樣過門,便也求到了王氏地方。
兩邊剛僵上,那頭小掌柜忽然發起燒來,撐不到兩日人就沒了。
從此兩家結了怨,府里便有那尖酸刻薄的私下傳青岫是個克夫命。
之后青岫任誰勸也不聽,非要為那小掌柜守孝三年,這幾年她謹言慎行、心如素縞般陪著程曦,越來越像個老媽子。
程曦支肘聽著她們在一旁說話,心里想著,是不是差不多該給青岫再相看一個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