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了下來,停在了一幢美國隨處可見的獨門獨戶的房子前面。
這里位于舊金山的郊區,和清潔工阿姨最初找到的那幢房子不遠,僅僅隔著三個街區。
很明顯,這家人的狀況遠遠不能和之前的那兩個人比,頂多能夠算是中產階級,而且是比較靠底層的中產階級。
清潔工阿姨和那個新保鏢從車上下來,她走到門口按了一下門鈴,而那個保鏢則東張西望,盯著每一個可疑的目標。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老婦人,滿頭白發,滿臉皺紋,臉頰清瘦,雖然老態龍鐘,但是從她的臉型隱約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候的風采。
“克莉斯汀娜·威爾第,你是拍過落日山莊的克莉斯汀娜·威爾第,我是你的影迷。”清潔工阿姨一陣驚喜,那個掮客并沒有告訴她教練的身份,沒想到居然是她年輕時曾經喜歡過的電視明星。
“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婦人嘴里這樣說,心里卻挺高興。
她不是什么紅得發紫的明星,只是一個二流的電視明星,而且嫁人之后就不再出現在電視熒幕上了,早已經被人淡忘。
“是啊,都不年輕了。”清潔工阿姨發出了一聲感嘆。
“進來吧。”老婦人把清潔工阿姨讓進了屋里,那個保鏢并沒有進去,而是信步繞到了后院,前面有車里的那位盯著呢!
“這是我丈夫。”老婦人指了指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一個禿頂胖老頭。
那個老頭腦門锃亮,長著一臉白胡子,戴著一雙小圓眼鏡,穿著紅藍相間的格子上衣,底下是一條很寬大的背帶褲,看上去倒是挺和善。
“他是導演,拍電視劇的導演,不過沒什么名氣。”老婦人苦笑著說道。
清潔工阿姨沖著老頭點頭示意。
“要不要我回避?”老頭摘下了眼鏡問道。
“用不著,我還希望你能夠在旁邊給點建議呢!”清潔工阿姨說道,這次是她本人說話,另外兩個大男人可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這樣的話,可要算兩份錢哦!”那個老頭開著玩笑。
老婦人瞪了老頭一眼,轉頭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基礎怎么樣?我給別人上表演課,一般是一小時兩百美金。”
“沒問題。”清潔工阿姨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這對那些懷抱明星夢想,需要一邊打工賺錢,一邊學習表演的年輕人來說,或許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但是對她來說卻不算什么。
“先說一下你的事吧,凱文在電話里面說得并不清楚,只說你是馬克的客戶。”老婦人說道。
“你們也認識馬克?”清潔工阿姨有些意外。
“老交情了,馬克的客戶經常有需要懂得表演的。”老婦人倒也沒有什么評論。
“好吧,我的故事說起來話長…”清潔工阿姨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她并不是從前夫欠債逃跑開始說,而是從怎么認識前夫開始講起,因為她的目標已經不是前夫一個人,同時還包括她的那些堂叔、堂伯、表哥、表嫂,另外還有前夫那邊的親戚。她要把這起案子從普通的家庭暴力,變成美國華人圈的傳統理念和普世價值觀的沖突。
就比如她的婚姻。
雖然也經歷過戀愛的過程,不過在談戀愛之前,她的前夫已經得到了她的父母的認可,這對中國人來說習以為常,但是對美國人來說,根本難以想象。
她完全可以把這包裝成包辦婚姻。
另外她一上來絕對不會提那份人身意外保險的事,更不會提死亡之后出售器官的協議,這肯定會當作致命一擊來用。
這致命的一擊要等到她的那些親戚們全都站在前夫那邊,幫他說話,幫他做偽證之后。
“你好像一點都不悲傷。”那個老頭驚訝地問道,在他想來一個女人有這樣的經歷,肯定會非常悲傷,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這種悲傷已經有點淡忘了,但是也不可能這樣冷淡啊!
他甚至有點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了。
“因為我已經悲傷過了,我一度想過自殺,所以我把全部的錢全都拿去買了彩票,事實上那天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沒想到中獎了,那一瞬間我感覺徹底迷惘了,我不知道這是命運的安排,之前是給我的考驗,現在讓我脫離苦海,還是命運的捉弄,在我想死的時候,突然給了我希望。”清潔工阿姨說著杜南考慮很久給出的版本。
“后來呢?”老頭眼睛發亮,他突然發現自己早已經枯竭的靈感再一次開始噴涌。
“我決定再試一下,我沒受過什么高等教育,高中畢業就嫁給了我的前夫,之后一直是個家庭主婦,反正我已經想死了,這些錢又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所以我干脆拿去做期貨,在那之前我只是看了幾份報紙,稍微了解了一下什么是期貨?最近流行什么?然后就憑感覺去選…”清潔工阿姨聳了聳肩。
“你成功了?”老頭其實已經知道結果了,但是仍舊有點難以置信。
“我一直在成功…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能夠感覺到那些期貨的走勢,比如我盯著一種期貨,心里想著要投資它,然后就會有很好或者很糟糕的感覺。”清潔工阿姨這一次采用的是異能版本,反正她不怕被解剖切片。
“然后呢?”老頭越發興奮起來,他的腦子里面已經有了一個構思。
“然后我就還掉了高利貸,不過我仍舊不放心,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有人盯著我,總覺得生命得不到保障,所以我離開了紐約,為了不讓我的前夫查到,我特意去了一趟中國,從洛杉磯回國,最后定居在舊金山,我還請了一家保安公司幫我隱瞞身份,另外我還學習開車、學習射擊、學習各種格斗術。”清潔工阿姨故意把那家保安公司扯了進來。
“太好了。”老頭一拍巴掌,此刻的他滿臉的興奮:“你的故事非常精彩…不,不對,不只是故事精彩,你這個人也很有意思,不是柔弱可憐的那種,而是…怎么說呢?”
老頭的年紀畢竟大了,明明話在嘴邊,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適合的詞匯。
“柔弱中帶著堅強?”老婦人在一旁說道。
“不,比這個更加復雜,更加激烈,更有沖突感。”老頭連連搖頭,突然他想起來了,異常興奮地喊道:“那是一種走到了絕望的境地,然后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感覺,強悍中又帶著怯懦,總感覺朝不保夕。”
清潔工阿姨連連點頭:“沒錯,這就是我。”
“這個難度太大了,能夠演好的人絕對有資格拿奧斯卡獎。”老婦人卻并不看好,她覺得自己都沒辦法把握住這樣復雜的形象,更不用說教別人了。
“可以找找電影,比如末路狂花…”老頭又卡住了,他的大腦已經開始枯竭,居然想不出更多的,可以參考的形象來。
“死神來了系列,那里面全都很絕望。”老婦人淡淡地說道:“還有恐怖游輪,一次次的絕望,但是主角的心中始終存在一絲希望…或者說是執念。”
“我擔心自己把握不住,這個難度恐怕太大了。”清潔工阿姨說道。
“那倒也是,這可不是拍電影,可以任意選角。”老頭撓了撓禿了的腦袋,過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和他沒關系啊!他是想把這位的經歷寫成劇本,并不是讓她來演。
想到這里老頭又來了興致:“你愿不愿意給我授權,讓我把你的經歷改變成劇本?”
“當然愿意,我甚至可以投資一筆錢。”清潔工阿姨甚至用不著杜南開口,就直接做出了決定。
“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事先說明,主角不會是華人,可能是白人,也可能是黑人,甚至有可能是拉美人,唯獨不太可能是華人。”老頭當然要考慮觀眾群,
“我不在乎。”清潔工阿姨說道(這一次是杜南),既然能拍一部電影,當然也可以拍第二部,他打算找國內導演拍。
他很清楚老頭想要的是一個關于個人奮斗的故事,一個沒有被困境壓倒,拼命掙扎,最終成功的故事,一個勵志故事。他找國內導演再拍一部更有深度的片子,揭露人性的冷漠和自私,重點是清潔工阿姨的抗爭,高潮是反擊,有內涵有爽點,再稍微運作一下,想辦法撈個國際大獎什么的。
反正有兩部電影出來,那邊就被徹底釘死了,再想動彈都做不到。與此同時,清潔工阿姨也會徹底成為一個公眾人物。
“那樣的話,我就讓律師草擬一個合同…當然我打算請一個小律師,這種事就別驚動馬克了,他的要價實在太高。”老頭半開玩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