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掮客

　　拿著名片找過去，清潔工阿姨看到的是一個花花公子式的年輕人。

　　這個人頂多三十歲，一頭卷發，長得有點像滑稽演員，身上穿著一件很花哨的襯衫，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一群比基尼女郎滾在一起。

　　“我知道你的事，馬克在你過來之前，已經打電話給我了。”那個花花公子把比基尼女郎全都趕到外面，這才說道。

　　清潔工阿姨（或者說杜南）并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四周，好半天才嘆道：“你的房子不錯。”

　　這絕對不是恭維，眼前這個家伙住的是豪宅，請名家設計，有一個大游泳池的那種，這幢房子的建筑風格有點前殖民地的味道，占地很大，非常氣派。

　　杜南不是沒見過有錢人，事實上清潔工阿姨本身就應該算是一個有錢人，還有那位朱先生，馬胖子，另外林雨蘭應該也算，但是把“有錢人”這三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也就只有眼前這位和之前拜訪的那位律師。

　　“有錢就應該享受，要不然賺那么多錢干嘛？”那個花花公子上上下下打量這清潔工阿姨。

　　他的話多少有點針對清潔工阿姨的味道，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來，眼前這個華人女性和他完全是兩個極端，屬于那種有錢也不知道花的人，渾身上下就沒一件名牌，更別說什么訂制了，全都是超市里面打折的廉價貨。但是他偏偏知道這位有錢，很有錢，非常有錢，比他和馬克加起來都有錢得多。

　　“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清潔工阿姨并不打算爭辯什么（這一次是她本人在說話）：“談正事吧！”她的話鋒一轉：“聽說你在新聞界很有門路？你是記者？還是編輯？或者是電視制作人？”

　　“都不是。”那個花花公子聳了聳肩膀：“我有一家經紀人公司，另外還有一家公司，不過這些全都不是主要業務，我是靠幫別人牽線搭橋賺錢…你可以把這看作是另一種類型的經紀人，聽說你打算和別人打官司，想要趁機炒作自己？”

　　一聽到這話，杜南和老周全都明白了。

　　老周低聲說道：“這家伙并不知道實情，那個律師隱瞞了一部分真相。”

　　“那么咱們也用不著多說。”杜南回道。

　　“沒錯，這樣有助于打贏官司，另外我還有下一步計劃，我的熱度和下一步計劃的成功率有關，所以我希望熱度越高越好。”清潔工阿姨開始提要求，既然知道對方是一個掮客，就沒必要兜什么圈子了。如果換成一個自由撰稿人，記者，或者編輯，恐怕還要考慮一下影響，未必就肯答應，掮客就沒那樣的顧慮了，另外掮客肯定有足夠的人脈，這條路走不通，可以換一條路走走。

　　“我確實認識不少人，有報社，也有電視臺的，另外還有一些網絡撰稿人，不同的平臺，價碼全都不一樣，效果也不一樣，另外炒作這種事可以慢慢來，一點點發酵，也可以一下子爆發，談不上哪種更好，另外還有短期效果和長期效果的問題。”

　　“我不是很懂。”清潔工阿姨直接說道，如果是買車的話，她說這話就意味著心甘情愿挨宰，不過這種事就不一樣了，炒作達不到效果的話，她是不會付錢的：“我需要迅速成為公眾人物，最好能上電視，至于報紙和網絡，同樣沒必要漏掉，反正我不在乎花錢。”

　　“上電視？”那個花花公子坐在沙發上思索起來：“我可以安排你上家暴控訴節目，問題是這不容易紅。”

　　“如果是個人奮斗類的節目呢？從背了一屁股高利貸到現在身家兩億美元，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啟動資金是我無意中買的一張彩票。”清潔工阿姨說道。

　　花花公子吹了一聲口哨，他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同樣他也覺得這更有炒作的價值。

　　“這只是開始。”清潔工阿姨淡淡地說道：“如果你安排我上電視的話，我甚至都已經準備好了話題，不過這需要主持人的幫助，幫我把話題引出來。”

　　“什么話題？”那個花花公子坐直了身子。

　　“現在是2007年，離開1998年的金融風暴已經九年了，而且最近這段時間金融市場火熱異常，很有一些1929年之前的味道，同樣也有2000年納斯達克崩盤前的感覺。這會是一個不錯的話題…不是嗎？”清潔工阿姨侃侃而談。

　　“你的膽子真大…不過，這確實很有意思，也很容易制造沖突，一方論證，一方反駁，大部分人反對，小部分人。”花花公子不愧是干這行的，已經開始琢磨具體細節了。

　　“不只是沖突，我還打算增加一些喜劇效果，你覺得我扮演一個自以為是，對金融懂得一些，但是并不全懂，完全憑自我感覺進行投資，因為最近的金融市場火爆而發了大財，卻因此認為自己是投資界的天才的角色怎么樣？”清潔工阿姨問道，她很清楚自己在這個掮客的眼里是什么感覺，所以干脆直接說出來了。

　　話從她自己的嘴里說出來，和那個掮客心里想到，完全不是一種效果。

　　那個花花公子大吃一驚，他原本對這個華裔女人并不怎么在意，但是現在他不敢小瞧了。

　　“你打算扮小丑？”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好半天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有利于炒作。

　　小丑受關注程度肯定超過那些一本正經的家伙。

　　金融界永遠不會缺少各種預言和警示，就算再聳人聽聞的預言，聽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哪怕他刻意炒作，專門雇人制造爭論，引導沖突，也只會引起一時的轟動。

　　另外一個讓他擔心的事是金融界有一種叫權威的東西。如果只有一個權威跳出來說話，或許會增強沖突的強度，但是萬一幾個權威一起出來，他再煽風點火也沒用。

　　但是如果這個女人甘愿扮小丑，那就沒問題了，根本沒必要上經濟頻道，干脆讓她上娛樂節目，在娛樂節目上預言經濟危機，肯定會引起哄堂大笑，然后在花邊新聞欄目和趣事雜談里面進行炒作，制造沖突話題，這絕對會持久得多，另外那些權威也肯定拉不下臉來跑到娛樂欄目駁斥這種觀點，頂多就是顯示一下自己的不屑。

　　緊接著他又想到，可以趁機炒作一下這個女人的生平，前夫欠下高利貸逃跑，被逼還債，絕望之下把最后的錢買了彩票，結果意外中獎，然后拿中獎的錢去做期貨投資發了大財，成為億萬富翁…這簡直就是最標準的美國夢啊！而且非常勵志。

　　“對了，我打算把大部分的錢拿出來，成立一個慈善基金，專門幫助像我一樣的人。”清潔工阿姨繼續加碼。

　　“你想博取一個好名聲？”那個花花公子自以為猜到了意圖。

　　“不是，慈善基金的運作方式一般都是找那些風險小、利潤穩定的產業進行投資，但是我不打算這樣做，我打算全都拿來賭危機爆發，這在法律上是允許的，頂多沒人愿意向這種基金捐款罷了，但是肯定會引發爭議。”清潔工阿姨說道。

　　“這個有意思。”花花公子越發來了興趣。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杜南和老周研究了很久，還動用了人工智能之后得到的結果。

　　次貸危機必然爆發，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這一點，只有華爾街的一部分人意識到了，但是他們幾個人卻可以肯定，甚至清楚地知道每一個跌落點，所以他們百分之百會發財，而且是發大財。

　　問題是在次貸危機中，絕大部分的人會損失常重，如果這時候清潔工阿姨獲利巨大，絕對會引發很多人的嫉恨。

　　所以當初杜南才會想到，讓清潔工阿姨當一次預言帝，而且一上來讓她扮演小丑，被人嘲笑，諷刺，不屑一顧。等到危機爆發之后，再來一個大反轉。與此同時，借機會把慈善基金給拋出來，一方面是為了吸引眼球，另外一方面清潔工阿姨的錢全都變成慈善基金了，就算她趁著危機爆發的機會賺了大錢，那也是為慈善基金賺的，并沒有落入她的腰包。再加上她事先預見過危機的存在，別人對她只能感激，甚至崇拜。

　　這就是對人性的把握。

　　“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那個花花公子已經打算接下這個活了，他甚至有種預感，這可能是他接過的最大，也最成功的項目，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要確認：“我想知道你是否有偷稅漏稅或者惡意拖欠信用卡的情況？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華人很容易被人懷疑這方面。”

　　“沒有，來之前我查過，我不是不放心自己，而是我擔心前夫玩什么手段。”清潔工阿姨非常肯定，因為基金經理老周也提醒過這件事。

　　“那就沒問題，我接下來這筆生意了。”花花公子伸出手來。

　　清潔工阿姨伸手和對付握了握，緊接著又道：“你能幫我找一個隱秘可靠的教表演的人嗎？我沒有表演的經驗，所以很擔心會演過火。”

　　“你很聰明，設想得也很周到。”花花公子連連點頭：“我可以幫你找這樣的教練，不過價格你得自己去談。”

　　“沒問題，我有的是錢。”清潔工阿姨毫不在意。

　　“另外我還要一筆介紹費，你給他們的酬勞的百分之十。”花花公子丑話說在前面。

　　“什么時候開始？”清潔工阿姨根本沒有多猶豫，她相信那個掮客已經知道她不是傻瓜，同樣她也相信那個掮客自己也不是傻瓜。

　　“我現在就打電話。”花花公子拿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