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零 伊人發香

　　二哥走后，我一個人回到了出租屋內，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坐在床頭，斜靠在墻壁上，頭頂排水管道中的污水，依舊‘嘩啦啦’的流淌個不停，房門外面，走廊傳來了一陣窸窣的雜音，聽起來像是老鼠在啃噬著垃圾或雜物。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沈陽，已經快兩個月了，因為周航的阻礙，我不僅一事無成，而且還委屈著林璇陪我一起，住在了這個與老鼠為伴的陰暗地下室中，但平心而論，除了有些感覺對不起林璇，我其實并沒感覺眼下這種生活有什么難捱的，畢竟比現在還苦的日子，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所以于我個人而言，只要能填飽肚子，生活就有無限的希望，同時我心中也在憧憬著，我有朝一日可以掙破命運的枷鎖，跟林璇廝守終生的樣子，可現在看來，我的一切幻想，終究也只是幻想罷了。

　　當初找冷磊尋仇的時候，我以為只要安頓好了奶奶，我在這個世界上，便沒什么牽掛了，直到二哥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發覺，原來這個世界上，可以令我牽掛的人，原來還有很多。

　　如今盛東公司大廈將傾，家里的頂梁柱已經一個個的倒了下去，面對二哥的邀請，我無法拒絕。

　　多年來，盛東就像是一棵為我們遮風擋雨的樹，如今它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但是哪怕有一絲能夠把火滅掉的希望，我也得拎著水沖上去，即使希望再渺茫，我也不能退卻，不僅因為這是我的責任，更因為盛東是我的家。

　　東哥中槍的消息，讓我心中充滿了焦急與惶恐，葫蘆哥的離開，促使我放棄一些去找冷磊尋仇，又在陰差陽錯之下，跟林璇來到了沈陽，而東哥中槍的消息，又再次將我死水一般的心激起了漣漪。

　　我本以為，離開了江湖，我就能遠離了生死離別，可我卻忘了，我的根，早已經深深扎在了安壤那一方土地上，而且我的離開，并不足以成為阻隔生死的契機，因為我不在，可江湖還在，恩怨還在。

　　“呼！”

　　思慮半晌后，我翻動了一下電話本，撥通了一個從二哥那里要來的電話號碼。

　　我在家中等了幾個小時之后，房間的門被推開，隨后林璇面色如常的進了門，看見我之后，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老公，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是不是想我了？”

　　“嗯，是想你了。”我看著林璇，露出了一個笑容：“怎么樣，今天累不累？”

　　“還好，今天外面下了雨，酒店的客人不多，所以我偷懶來著。”林璇嚼著口香糖，一邊說著話，一邊脫下了外衣，隨后掛在了墻壁的衣服掛上，我們這個房間里，所謂的衣服掛，也不過就是砸在墻上的兩根釘子，林璇與我擦身的一瞬間，一股濃重的劣質香水味道充斥了我的鼻腔，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感覺林璇身上的香水越噴越濃，現在想想，她不過就是在用香水的味道，壓制著身上的酒精味罷了。

　　林璇脫下外衣之后，‘噗通’一聲躺在床上，伸手拉住我的手，小腳丫子亂晃：“哎呀，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話真的沒錯，還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舒服，自己的家，自己的床，自己的老公，哈哈，只要有你們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有個家，有個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都這樣了，還說不累呢。”看見林璇臉上難以掩蓋的疲倦，我心頭一緊，隨后站起身，在水盆里兌著水，等水的溫度調的差不多了，端著盆走到床邊，蹲下身體，輕輕地幫林璇褪著襪子。

　　“老公，你干嘛呢！”林璇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一屁股坐了起來：“瘋了吧？”

　　“你老實點，坐著別動。”我并未理會林璇問題，抓著她的小腳丫，輕輕按在了水盆里：“燙不燙？”

　　“不燙。”林璇被我弄得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著我：“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給我洗什么腳，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沒事啊，我這不是挺正常的嘛。”我蹲在地上笑了笑，手掌在林璇的腳丫上不斷游弋：“只是忽然想起來，咱們倆認識了這么久，我好像還沒有給你洗過腳呢。”

　　“行了吧你，我又不是埃及艷后，骨子里哪有那么重的女權主義啊。”林璇說話間，拽了一下我的胳膊：“哎呀，你還是別給我洗了，讓我自己來吧，你一個大老爺們干這個活，總讓我感覺有些奇怪。”

　　“沒什么奇怪的，你安心坐著就好。”我攥著林璇的小腳丫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時候想想，我好像真的不算一個浪漫的人，咱們倆來沈陽這么久了，除了一起看過一次電影，剩下的時間，咱們一直都在為生活努力著，還哪都沒去玩過呢，以前你一直吵著叫我陪你去游樂場玩，我也答應了你很多次，但是直到現在，我好像都沒有履行這個諾言呢。”

　　“咱們倆的余生還長，以后去游樂場的機會還很多，不僅是游樂場，我們還要一起去云南，一起去西藏，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老公，你知道么，相比于油嘴滑舌，每天只知道享樂的男人，我覺得努力工作的你，反而更讓我感覺到踏實。”林璇說話間，用手指撥了一下耳垂上的耳釘：“你能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浪漫！有句話怎么說來的，對，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聽見林璇的話，我再次一愣，看著眼前這個傻丫頭，笑著點了點頭，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我已經決定，要將這份陪伴畫上一個句號了。

　　我不知道我此刻選擇離開，是不是臨陣退縮，但我是真心想為了林璇好。

　　“老公，你怎么了？”林璇看見我忽然不吱聲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媳婦，明天下午，我們店里可能會放假，要不然，你也請個假，咱們倆去一趟游樂場吧。”我抬起頭，突兀開口。

　　“好端端的，咱們倆去游樂場玩什么呀，那里的票挺貴的。”林璇聞言，并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林璇一直以來的愿望，就是想讓我陪她去一次游樂場，因為她知道我恐高，所以始終吵著要我陪她坐摩天輪和過山車那些東西，但是等我真提起這件事之后，林璇反而又有些舍不得錢了，看見那個光風霽月的女孩，被生活逼成了這幅樣子，我有些心酸，但臉上沒有表露什么，笑了笑：“咱們都來這邊很久了，也該抽出時間放松一下了，你放心吧，明天我請你，就去你上次說的那個游樂場，你不是說，那家游樂場到了晚上，燈光秀特別美嗎。”

　　“嗯，好吧。”林璇明顯的有些心動了：“不過咱們倆明天只能下午去玩，而且最多只能玩到七點，至于燈光秀，就不看了，你也知道，我那個工作競爭挺激烈的，最多只能請半天假。”

　　“好。”我點了點頭，趁著轉身拿毛巾的空當，咬牙忍住了發紅的眼圈，林璇之所以堅持要在晚上七點離開，因為那時候，正是酒吧開場的時間。

　　等我倒掉了洗腳水之后，又開始在洗臉盆里面打水，隨后林璇開始洗漱，收拾完了，都快凌晨一點了，簡陋至極的房間內，我看著素面朝天的林璇，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竟然讓我怎么看都看不夠。

　　“老公，你沒事吧。”林璇發現我始終在盯著她看，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你總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對林璇笑了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蒙古那邊的一個節日慶典上，當時我的目的，是抓住你之后，用來威脅房鬼子，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咱們倆卻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一起，直到今天。”

　　“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說明咱們兩個在一起，是上天注定的，即使我們陣營不同，身份不同，理念不同，但是我的心卻是相同的。”林璇甜蜜一笑，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這么多年以來，我始終認為，生活對我很不公平，因為它帶走了我最親愛的人，直到遇見你，我才變得不那么怨天尤人，我想，也許你就是上天還給我的補償吧，不管到了什么時候，我只要一想到身邊有你，總覺得特別安寧。”

　　“媳婦。”聽完林璇的話，我微微側頭，跟她挨到了一起：“不管以后的生活里，會發生什么，也不管以后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你都要記得，我愛你。”

　　“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林璇說話間，仰起頭，給了我一個吻，感受到林璇嘴唇傳來的溫熱，我也開始迎合，接著林璇環住我的脖子，動作愈發激烈，看見林璇微閉的雙目，我使勁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輕輕地推開了她。

　　“老公，你怎么了？”林璇感受到我的抗拒，睜開了眼睛。

　　“沒什么，只是今天工作太累了。”我微微搖了搖頭：“明天還要出去玩，早點休息吧。”

　　“老公，辛苦你了。”林璇看著我疲憊的樣子，有些心疼。

　　“沒事，來，讓我抱抱。”我笑著搖了搖頭，將面前的女孩攬入了臂彎。

　　林璇真的很累了，所以枕在我的臂彎中，不消片刻，便陷入了酣睡，感受著林璇輕柔的呼吸，我將臉頰貼在了她的額頭上，雖然極力的控制著情緒，但還是沒忍住眼淚，看著眼前這個放棄了一些陪著我的傻姑娘，我心中滿是愧疚，或許我們的邂逅，本就是一個錯誤，即使這個錯誤再妖艷，再美麗，再像是上天的安排，但它終究還是個錯誤。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林璇不是一個輕易放下防備的人，如今，她已經為我放棄了一切，我知道，只要我這次一走，林璇的心，就被我徹底傷透了，而我們倆之間，也將再無可能，東哥的倒下，像是一個決戰的信號，我相信，接下來，房鬼子和我們之間，肯定會倒下一個了，不管最終倒下的一方，究竟是誰，都將成為我和林璇之間再也無法逾越的一道鴻溝。

　　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和林璇都沒有做錯什么，我們都深深地愛著對方，但是殘酷的現實，終究踏破了我們之間那一絲渺茫的希望。

　　我的離開，源于那種我不想扛起，卻又不得不扛起的責任，這份責任是兄弟，也是愛人。

　　“對不起。”

　　半晌后，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對著懷中熟睡的林璇，輕聲嘀咕了一句，房間內狹小的窗子上，透過一絲細微的月光，恬靜的映在林璇白玉無瑕的臉龐上。

　　離開沈陽前夕的夜晚。

　　我聞著林璇的發香，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