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八 格格不入的生活
林璇聽我問起賠償金的事，先是沉默了一下，隨即微微搖頭：“那五十萬，不是我借的。”
我聞言一愣：“不是借的？你真找老房了？”
“也不是。”林璇再次搖頭：“你不了解老房，他這個人性格很強硬，如果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他是不論如何都不會給我錢的，而且我也知道你們的關系，當初我既然冒著風險把你救出來，怎么還敢回去找他呢。”
“那你這個錢是哪來的？”我睜大眼睛看著林璇：“你該不會是找了周航吧？”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林璇聽完我的話，不禁莞爾，隨后抿了下嘴唇：“我把車賣了。”
“什么？！”聽見林璇把車賣了，我一下就懵了，林璇曾經對我說過，她的那臺寶馬Z4和脖子上的菩提項鏈，是她母親留給她僅有的兩件東西，而現在她的母親已經離開了，所以這兩樣東西，對她來說，更加意義深重，說白了，就是遺物，想到這里，我更加著急：“你怎么想的，那臺車，怎么能賣掉呢？那可是你媽媽留給你的紀念啊！”
“對于我來說，活著的人，比離開的人更重要，沒有了那臺車，我依然可以生活的好好地，可是沒有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把那臺車賣了，我都沒心疼，你激動個什么勁。”林璇聽完我的話，故作無所謂的攬住了我的胳膊，笑了笑：“你不是對我說過嗎，那些離開的人，只要我們心中永遠記得他們，他們就永遠活著，而我一直記著跟我媽媽之間的點點滴滴，再加上有你陪在我身邊，而且咱們兩個也能留在沈陽陪著我媽媽，我真的已經感覺很幸福了，那臺車雖然是她留給我的紀念，可是跟回憶比起來，跟你比起來，它也沒有那么重要，不是嗎！”
“媳婦，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聽完林璇的話，我轉頭看著她，使勁吸了吸鼻子，心里莫名的有些發堵，在這座城市里，我無比渴望成功，渴望著能讓林璇過上好的生活，可是以我的能力，想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一切，真的很難，自從我和林璇來了這邊之后，兩個人找工作都得靠她的關系，說實話，如果沒有林璇，那么我想在這個城市中生存下去，可能都會很吃力。
之前我們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我只想著這里是大城市，想著這里能有更多的機會，有著更好的待遇，但是我從沒想過這里的生活水平還有人均消費等壓力，也沒想過自己能否扛住這種壓力，現在我和林璇在她邵楠的幫助下，都生活的如此艱難，我很難想象，如果我們倆去的是更遠的地方，林璇究竟還要跟著我吃多少苦。
“好了，別說了，現在你擺脫了官司，比什么都強，以后咱們倆好好努力，什么都會有的。”林璇笑著安慰了我一句，拉著我坐進了出租車里面。
知道林璇為了替我付賠償金，把車賣了之后，我的心里很壓抑，不過林璇坐在我邊上，卻很開心，仿佛她的生活中只要有我，永遠都可以充滿希望一樣，不管怎么說，能擺脫周航的官司，終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為了不影響林璇的心情，我也擠出了笑容，一路陪她聊著天，可是隨著出租車不斷行進，我看著街道兩旁略顯破舊的街景，頓時皺眉：“師傅，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小伙子，你這話啥意思，怕我繞路啊？”司機聽完我的話，微微側頭：“我跟你說，我開出租車，都已經三十年了，從來都沒有坑過乘客一分錢，你要是覺得我走的路不對，我現在給你找地圖，如果多走了一米的冤枉路，你馬上可以投訴我，我跟你說…”
“師傅，他第一次來沈陽，只是對這邊不熟悉，并沒有質疑你。”林璇笑著打斷了出租車司機的話，隨后對我微微搖了下頭：“司機沒走錯路，只是咱們搬家了。”
“搬家，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搬家啊？”聽完林璇的話，我頓時皺眉，因為我們之前租的那個房子，才剛剛裝修過，而且還交了半年的房租。
“沒什么，只是原來的房子距離商圈太近，晚上睡覺的時候太吵了，而且咱們原來租的那個房子，單元里住了好多在夜場上班的人，我自己一個人住，有些害怕。”
聽完林璇的解釋，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是不是為了給我交保證金，把錢花沒了，把房子也給退了。”
“沒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真的只是住在那里感覺不舒服而已，那個房子本來也不是咱們的，搬個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林璇抱著我的胳膊，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別擔心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真的？”我有些松動。
“這么點小事，我騙你干嘛。”
我和林璇在車上聊天的功夫，出租車也緩緩挺到了目的地附近，我跟林璇下車后，站在街邊打量了我們的新住處，頓時皺眉。
在一片殘垣斷壁之間，矗立著一排低矮的紅磚平房，隨著冬雪化盡，巷子里的砂土路充滿泥濘，不遠處二十四小時不休息的工地上機器轟鳴，煙塵彌漫，這時候天色已暗，巷口的住戶們也逐一出現，下班的住戶多是附近工地的工人，還有那些混的不如意，卻張口閉口臟話不斷的底層流氓，而出去的則大多是中年的站街女，還有推著三輪車，在夜市賣小吃的外地人，以及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我借著電動車的燈光，掃視了一眼巷口那個紅色‘拆’字旁邊貼著的招租廣告，這里房子的租金，每個月只要六十元，還不夠我們之前住的地方，一個月的物業費。
看著這條臟亂差到了極致的巷子，我心中五味雜陳，如果我是單身一人住在這個地方，那么我心中肯定一點想法都沒有，畢竟出來混了這么多年，好日子壞日子我都經歷過，即使淪落到了這里，我也可以用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來安慰自己，但是一想到林璇也住在這里，我腦海中的第一印象，便是格格不入。
林璇的世界，本不應該是屬于這個巷子的，但是因為我，她不僅遠離了這座城市中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居然還淪落到了這種真正屬于草根階層的陋巷街角，我甚至能夠想象得到，我不在的日子里，那些流氓對于她語言上的調戲，還有巷子中的其他住戶，看向林璇異樣的眼光。
“老公，你在想什么呢，走啊！”林璇應該也看出了我的情緒，可還是裝傻一樣拉著我的胳膊往巷子里走去：“我跟你說，你別看這地方的房子破破爛爛的，可是屋子里面還是不錯的，而且我以前從來沒住過這種地方，現在忽然住進來，感覺特別有意思，而且里面的鄰居什么的，也都特別和藹，特別善良，等你住上一陣子，一定會喜歡上這里的生活的。”
“呵呵，你喜歡就好，不過說真的，你這種養尊處優慣了的大小姐，是應該體驗一下生活，了解一下普通人的不易。”看見林璇極力哄著我的樣子，我也沒有拆穿她善意的謊言，只能強忍心中的壓抑，接過了林璇的話。
“是啊，自從在這里生活了幾天之后，我忽然發現，我以前用幾萬塊錢買一瓶香水的行為，真的是太奢侈了。”林璇見我沒有多說，仿佛松了口氣般的狡黠一笑，帶著我走進了巷子中。
林璇租的房子，是那種沒有院子的臨街房，就是門口正對著巷子，只有一間屋子的那種小屋子，而且這個出租屋隔壁，也不知道是提煉地溝油的，還是那種處理死雞死鴨的黑心商戶，剛走到房子門口的時候，我的鼻腔中便充斥著那股令人從胃里向上翻騰的惡心感，聞著這股連我都忍受不了的惡臭，我真的無法想象，林璇是怎么在這里捱了這么久的。
林璇掏出鑰匙，推開那扇噴著藍色油漆的破舊鐵皮門之后，邁步走近房間，順手拉下了燈繩，隨著白熾燈亮起，我也接著昏黃的燈光看清了屋里的景象，這個房間很小，還不到二十平米的樣子，貼著門邊是一個臨巷的窗子，被一個小簾子擋著，里面墻角的位置，擺著一張十分破舊的木床，其中一條床腿還斷著，用幾塊紅磚墊了起來，床上干凈整潔的被褥，和這幾塊殘磚一對比，仿佛穿越了世紀的產物一樣。
在床邊上，是一張已經看不出年頭，并且只有我小時候才見過的木板桌，雖然被林璇擦了很多遍，可是上面深深漬進木板中的油污，仍舊那么扎眼。
木板桌上的東西很簡單，一個被洗刷干凈的電炒鍋，旁邊是一雙碗筷，碗筷旁邊，是瓶裝的咸菜，還有一包掛面，這個簡陋的房間內，除了這些東西，別無他物，連衛生間和洗漱的地方都沒有。
我走到桌子邊，看著那包已經只剩下半包的掛面，嘴唇顫抖的看著林璇：“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吃的這些東西？”
“哎呀，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住在這里，是為了體驗一下生活，至于清水掛面那些東西，是因為我在減肥，你知道的，跟一個美好的身材比起來，餓幾頓肚子，對女生來說，是特別無所謂的事情。”
“你為了把我撈出來，是不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沒了。”到了這一刻，我看著林璇吃的東西，還不如我在公安醫院免費提供的伙食好，終于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更沒辦法在強迫著自己陪她演戲了。
“老公，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煮點面吧。”林璇聽見我的問題，在原地沉默了一下，隨后擠出了一個笑容，開始鼓搗起了桌子上的電炒鍋：“這附近什么都好，只是沒有超市，現在這個時間，想買東西挺難的，今天你就先陪我減肥吧，等明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看見林璇忙碌的身影，兩顆碩大的淚珠，順著我的眼角，悄然滑落，我真的想不通，我韓飛何德何能，竟然把一個原本可以衣食無憂，活在云端中的姑娘，給拉扯到了這種與她格格不入的卑微生活中來，活成了這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