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6 「母親」

　　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就紛紛都消失了。

　　伊什塔爾沉默了下來。

　　迦勒底的眾人沉默了下來。

　　周圍的一切，通通都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

　　羅真和提亞馬特就這么互相對視著，一言不發，又什么都沒做。

　　只是，提亞馬特眼中的悲傷和眷戀，卻是被羅真全部看到了。

　　看著這樣的提亞馬特，回想起其在黑海中時的哭泣聲及那悲傷的歌聲，羅真似乎有些了解了。

　　了解眼前的提亞馬特，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作為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創世神之一，眾神乃是由身為淡水的阿勃祖及身為鹽水的提亞馬特所生，但這些子嗣很快就朝著阿勃祖揭起了反旗，殺死了他，以此獲得了世界的支配權。

　　提亞馬特知道這件事，卻是平靜的接受了孩子們的行徑，卻引來了眾神的利刃，連自己都遭到孩子們的殺害，尸體還被一分為二，用來造出天地，成為人界創世的儀式。

　　遭遇了這一切，提亞馬特毫無疑問是悲傷的，是凄慘的，也是無辜的。

　　哪怕羅真已經知道，提亞馬特的性質和神話中提及的有些出入，其本身就是設計生命的萬物之母，只是因為不被這個世界需要，方才被放逐到了虛數世界里，這樣的她，存在本身即是惡，可這不代表著她是沒有感情的。

　　確實，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她是不被需要的存在，更是不允許被需要的存在，放任她繼續存活于大地之上，這個行星的一切都將變得錯亂。

　　但是，作為僅擁有將孩子生下、養育并疼愛作為意義的創世女神，在遭到背叛的痛恨和憎惡的期間，這位女神也有著悲傷，也有著愛。

　　換言之，在悲嘆和憎恨的同時，提亞馬特作為“母親”的部分同樣是存在的。

　　在她的內心深處，就還有著對孩子的愛。

　　所以，在墮落為獸，墮落為人類之惡的同時，最后的最后，提亞馬特應該也還有著想成為人類的庇護的悲愿吧？

　　因此，提亞馬特才會是現在這個表現。

　　羅真就已經明白了。

　　明白醒來以后，提亞馬特為什么還沒有行動，一直都待在這片黑海的上方，靜靜的歌唱。

　　原因，就是因為她身上的束縛。

　　那是提亞馬特對自己施加的封印，對人類最后的愛的體現。

　　一旦這個封印被解開，那提亞馬特心中對人類的愛就會徹底的被摒棄，化身為真正的人類之惡，原罪之獸，僅為了殲滅人類，替換這個行星的生態系統，在本能的驅使下進行滅世的存在。

　　現在的提亞馬特的封印就還沒解開，對人類的愛還沒被舍棄。

　　所以，提亞馬特才會這么的悲傷，表現出這樣的眷戀。

　　悲傷是因為曾經被孩子背叛所致。

　　眷戀是因為對自己的孩子還心存著痛惜及愛。

　　眼前的這個提亞馬特就還沒有墮落，依舊是那個將疼愛孩子作為自己的存在意義的起源之母神，生命之海。

　　她之所以會一直看著羅真，一方面，的確是因為察覺到了羅真的威脅，不想讓他靠近自己，打破自己身上的封印，另一方面，同樣是因為看到了一直都在傾聽著自己哭泣的孩子，目光沒辦法從羅真的身上移開吧？

　　這個世間的一切生命就都來自于提亞馬特。

　　對于提亞馬特來說，只要是存在于世的生命，那就都是她的孩子。

　　包括羅真，同樣是如此。

　　在羅真不顧一切的來到自己的面前的時候，提亞馬特就不再歌唱了，應該也是因為情難自禁，既不想傷害自己的孩子，又想在近距離內看著他吧？

　　從提亞馬特的眼神中，羅真就理解了這一切，亦是理解了，眼前這個女神，就是提亞馬特最后的愛及母性的化身。

　　“母親...”

　　不知不覺間，羅真已經是無意識的呢喃出這樣的聲音，并朝著提亞馬特的臉伸出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提亞馬特從始至終都只是靜靜的看著，直到羅真把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的眼中，竟是流下了一行淚水。

　　然后，提亞馬特閉上眼睛，像是依偎一般，把臉的重量壓在羅真的手掌上。

　　這一刻，羅真就能夠感到提亞馬特那濃濃的愛，令人心顫。

　　不僅是羅真而已。

　　看著那流著眼淚，閉著眼睛，把臉微微側下，壓在羅真的手掌上的美麗女神，所有人就都說不出話來。

　　“母親...”

　　伊什塔爾也是神色復雜。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從母親的身邊離開吧，迦勒底的御主，作為舊人類的你，沒有資格再繼續擁有母親的愛。”

　　伴隨著這樣的話語，天空中，無數的金光如雷霆般降下，鋪天蓋地的暴射向了羅真。

　　“危險！”

　　伊什塔爾驚呼出聲。

　　“羅真！”

　　迦勒底的眾人亦是終于反應了過來，面色陡變。

　　沉浸在提亞馬特的悲傷及愛戀中的羅真也同樣為之一震，清醒過來的同時，不假思索的化作一道幻影，暴掠而開。

　　“轟！”

　　無數仿佛刀槍劍戟般的武器的金光便落在了提亞馬特面前的黑海中，于轟然一聲巨響下，激起萬丈水花。

　　提亞馬特豁然睜開眼睛，發出不知是憤怒、不舍還是焦慮的叫聲。

　　那叫聲，瞬間平息了黑海，讓萬丈的水花都降下，一下子變得風平浪靜。

　　羅真便在半空中重新閃現，盯著那邊，眼神變冷。

　　“沒事吧？”

　　伊什塔爾立即降了下來，來到羅真的身邊，隨即怒視向了前方。

　　在那里，一道身影緩緩的降下，來到了提亞馬特的面前。

　　“抱歉，我來晚了，母親，為了處理一些事情，稍微耽擱了。”

　　對方便轉過身來，向著提亞馬特單膝跪下。

　　“金固！”

　　伊什塔爾喊出了聲。

　　來者，正是金固。

　　可金固卻絲毫都沒有理會伊什塔爾，只是抬起頭，看向提亞馬特。

　　“提亞馬特之子，金固，現在正式回歸了，母親。”

　　金固就這么說著。

　　“您的孩子是我，是我等即將取代舊人類，繼承這片大地，這個世界的新人類，那些拋棄了母親，拒絕了母親，還將母親給放逐的舊人類并不值得母親繼續去愛。”

　　“我明白母親的愛是無私的，是偉大的，即便是舊人類，那也是母親的孩子，您會想去愛他們，我等也能理解，但這份眷戀，還請您在這里舍去吧。”

　　“我等會幫您回歸到正確的姿態的，我等真正的神啊。”

　　說著，金固如同獻上了貢品一樣，將雙手恭敬的舉起。

　　那雙手上，一個黃金之甕正在散發著光輝。

　　“〈圣杯〉！”

　　迦勒底內，所有人都驚呼而起了。

　　這個時代的〈圣杯〉便終于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