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0 「夢」

　　————這是一個夢。

　　一個不知是快樂還是悲傷的夢。

　　應該說，這是兩個夢。

　　一個夢很快樂。

　　一個夢很悲傷。

　　少年首先做的是快樂的夢。

　　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草原上有風。

　　草原上有馬。

　　草原上有羊。

　　草原上有人。

　　少女騎著馬匹，正在迎風奔馳著。

　　周圍的羊群被驅趕了。

　　一個個的人們沖著她大聲的吆喝。

　　可少女卻像個頑皮的小孩一樣，不顧一切的鞭打著馬匹，讓身下的馬在草原上奔跑得越來越快。

　　那時，少女無疑是快樂的。

　　即使不言茍笑，即使身份地位比任何人都高，能夠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跑，那也足以讓少女拋棄一切煩惱，盡情的享受這份快樂。

　　未來，有人會恐懼著她。

　　未來，有人會憎恨著她。

　　未來，有人會稱呼她為〈上帝之鞭〉。

　　未來，有人會認為她是軍神的代言人。

　　而她亦注定會蹂躪歐洲大半的國土，讓自己的威名留在歷史上，為人所知著。

　　但是，那都和現在的少女無關。

　　此時此刻里，少女只需要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盡情的奔跑，那么，她就已經滿足了。

　　少年便看著少女那一頭白色的發絲隨著潔白的頭紗一起隨風飄揚，黝黑的肌膚在風中流著汗，就算少女一對紅寶石般的眼眸中沒有攜帶任何的情感，他都能夠感受到她的滿足，她的開朗。

　　可惜，夢終究是夢。

　　就算是再快樂的夢，終究都還是有醒來的一天。

　　于是，悲傷的夢開始到來。

　　一望無際的草原變成古老的大地。

　　周圍的羊群變成了發狂的野獸，在暴亂的吼叫著。

　　那些向著少女不斷吆喝著的人們，同樣變成了許久許久之前的存在，身穿遙遠的過去的人類文明所流行的服裝，出現在了這片古老的大地之上。

　　那時的地表和現今是截然不同的。

　　無論是大氣的成分、眾多的動植物還是出現在這里的人群所棲息的大陸，都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文明所遺留下來的模樣。

　　只是，這個文明注定是要被毀滅的。

　　因為，大火已經燃燒了起來。

　　地表在燃燒。

　　世界在燃燒。

　　可以稱之為文明的事物已經通通都被摧毀了。

　　身體無比巨大的動物們就在這樣的地方發狂著，怒吼著，持續奔騰，直至自滅。

　　面對這一切，史前文明的人們無比的絕望著。

　　“實在來得太快。”

　　預言者顫栗不已。

　　“唯有戰斗一途。”

　　支配者挺身奮起。

　　“一切早已太遲。”

　　學者們了然放棄。

　　這就是古代文明最后的記錄。

　　少年現在看到的正是一個文明的終結。

　　而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不是別人，正是離少年最近的存在。

　　這是大地的震顫聲？

　　這是大氣的哀鳴聲？

　　這是世界的慟哭聲？

　　這是生命的嘶鳴聲？

　　都不是的。

　　那是腳步聲。

　　大到非比尋常的腳步聲。

　　少年就緩緩的抬起頭，看向了前方。

　　在那里，燃燒著大火的世界盡頭，導致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走向毀滅的罪魁禍首現身了。

　　祂————緩緩的向著這邊走來。

　　祂————踏著震動大地的腳步。

　　祂————擁有著足以覆蓋視野的巨大體型。

　　祂————攜帶著可以毀滅整個星球的力量。

　　祂，是巨人。

　　一個白色的巨人。

　　這一次是咆哮聲。

　　宣告世界終結、文明結束、生命滅絕的咆哮聲。

　　它能夠震撼靈魂。

　　它能夠湮滅精神。

　　只要正面沐浴在那咆哮聲之下，聽到那個聲音，無論是什么樣的存在，都會下意識的放棄靈魂，放棄精神，最終接受絕望和滅亡，走向末路。

　　現在，少年就沐浴在那咆哮聲之下。

　　靈魂，的確被震撼著。

　　精神，的確在湮滅著。

　　但是，絕望和滅亡的中途，少年卻不由得這么想了。

　　“為什么你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悲傷？”

　　這是少年唯一且最后的想法。

　　然后，白色的巨人就來到了少年的面前。

　　對著他，伸出了遮天蔽日的一只手，令其眼前的一切徹底的變得一片黑暗。

　　這就是少年所做的夢的最后一個場景。

　　————這是一個夢。

　　一個毋庸置疑非常悲傷的夢。

　　少女就和少年一樣，都在做著夢。

　　只是，不同于能夠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和熊熊燃燒的大陸的少年，少女所做的夢，看到的，僅是一個白色的房間。

　　在這個房間里，什么都沒有。

　　在這個房間里，殘忍沒有盡頭。

　　這里只是一個純白的空間。

　　這里只有許多刺鼻的藥味。

　　這里布滿件件冰冷的儀器。

　　這里鋪著一席亮眼的床被。

　　少女就看到了。

　　在那床被里，一個幼小的孩童躺在了上面。

　　他————呼吸極其的微弱。

　　他————身體已無法行動。

　　他————漸漸的失去生命的氣息。

　　他————渾身上下接滿儀器線絡。

　　他，快死了。

　　少女清楚了解了這個事實。

　　理所當然，少年自己也了解著這個事實，并坦然的接受了它。

　　沒辦法，這就是命運。

　　“反正，早到和晚到并沒有什么不同。”

　　少年早已放棄了。

　　“就算再有十年的時間，那也什么都沒有辦法留下來的。”

　　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那又干嘛再繼續浪費時間？”

　　少年就是這么想的。

　　既不絕望，亦不痛苦，就只是很正常、很平常的接受著這樣的結果。

　　少女就理解著這一切。

　　但是，理解之余，少女又充滿著不解。

　　畢竟，少女是這么想的。

　　“為什么你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悲傷？”

　　這并不是一個接受了殘酷的命運的人該有的聲音。

　　少女便不由自主的靠近過去，并向著那躺在床上的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可惜，少女沒有能夠觸碰到少年。

　　因為，下一秒鐘，少年就消失不見了。

　　少女怔怔的看著這一幕，緊接著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其一對被隱藏起來的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眸里，像是淚水一樣的東西流了下來。

　　少女就這么想著。

　　“這場夢...何時才會醒來呢...”

　　這就是少女所做的夢的最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