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肅把經過說了,然后道:“這雪娘人死了,反倒是鬧出這么大風波,陳唐兩家怕是都沒有想到。”
她指甲是修長的橢圓形,小貝殼似的,雖然呆在軍營明顯沒有精心打理,但底子還在,依舊漂亮。
只是十指都無月牙,果然是虛寒體質。
楊肅琢磨著想勸勸她接受梁鳳開方子,又怕她多想,終是閉了嘴。
長纓道:“這侍妾聽著可不是個安份的人。不管是落到唐家還是陳家,都只會徒生事端。陳雄倒罷了,這個唐鑒有妻有室,是真讓人想不明白。”
楊肅久未聽她這樣與他嘮嗑,撐膝笑道:“唐鑒只差這個女人么?他差的是這口氣。
“那侍妾若不讓人告訴他,他興許也就忍了,告訴了他,他便不能裝糊涂,更何況自己的孩子,如何能任由別的男人操控生死?想必這才跟陳雄過不去。”
長纓沉吟說:“孩子又如何?不見得他留了這庶出的孩子日后便會將他視如珠寶。盡是為爭口氣的話,又不知留下多少禍端,反倒是對妻子不公。
“我就不明白了,他們那些人,為了賭贏那口氣,就真的不用顧女人死活么?”
楊肅知她鉆了牛角尖,也不跟她爭,只笑著道:“那自然是因為他們不像我,有這么通情又達理的你。
“幾個男人有我這樣的福氣,做豪情萬丈的沈將軍您的身邊人?”
長纓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被他捧得不知怎么接話。只好道:“說起這些事,你總是一套一套的。”
又翹起涂完的一根手指:“你看,都涂外面來了。”
楊肅拿帕子拭干凈,重新染上。
最后把染壞的幾只重新染過,確定看得過眼了,這才收工。
他一面洗手一面喚來管速:“雪娘離開唐鑒之后才跟的陳雄,去查查她跟著陳雄之前住在哪里,再進內搜搜看。”
而后又坐下問起騰驤衛的事。
傍晚少擎和程春劉嘯過來了,黃績周梁也回來了,凌述也跟著過來了,他們怕長纓悶,近來無事便總要過來坐坐。
平日楊肅過來時總不至于大張旗鼓,誰知道今日這樣巧,都趕上了,侍衛們不由分說便先擋了他們在大門外。
楊肅起身要走,吳媽來稟說做好了飯菜,他想想,便就挪腳去了前廳,讓侍衛放了他們進來。
其實對他們這點事,親近的這幾個人都心照不宣,尤其是少擎和黃績周梁。
只是都不敢掛在嘴上打趣——主要還是怕長纓,她有威信。
楊肅雖是王爺,在與長纓的事上卻絕無問題,這個不要臉的只怕恨不得他們天天把這事掛嘴上,好讓他有機會借機催婚。
晚飯后一行人圍爐吃茶,長纓那素了好久的指甲居然紅了,而且染甲這手藝明顯還不咋地,大伙便到底沒忍住,目光不停在上頭瞟來瞟去。
一會兒管速回來了:“雪娘就住在與陳家相隔兩條街的提籃胡同,是原先唐鑒置給她的一座兩進小院兒。方才屬下們去看過一輪,沒發現什么特別的,但有些碎布片看著有些價值。”
說著他自懷里取出帕子包著的一小包物事。
帕子打開,果然是幾片碎布片,長纓眼利,看了兩眼即道:“都是妝花緞,唐鑒哪來那么大手筆養外室?”
妝花緞費時費工,原料也奇貴,能穿這種的都不是普通人,像雪娘這樣的妾身,只怕還不怕光明正大穿面上。
唐家雖然有名望,卻并非頂尖豪門,就算他們自家穿用得起這緞子,卻不可能在外室身上還能如此花費,何況唐鑒又并不當家。
“就玉璣坊那個唐家?”少擎道,“唐家幾房都是正經人,也沒聽說過在外斂財,唐鑒確實不像能拿妝花緞子養小的人,他也沒那么資本。
“該不會是這女的背著唐鑒還在外頭勾搭了別人?”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
楊肅看了眼他,拿著那包碎布起身道:“你們說話,我去瞧瞧。”
周梁黃績連忙放了茶杯:“我們也去。”
凌述也只好起身:“那我也一起。”
長纓沒攔他們,接下來跟少擎他們幾個說到騰驤衛。
果然不出她所料,指揮同知高訴明與趙駿私交甚好,而掌印太監王進幾乎不踏足騰驤衛,只每月會過來一兩次應卯。
在長纓之前,軍事上基本都是指揮使掌管,而監管皇店,打理馬匹這些,則歸趙駿攬了。
前任指揮使是誰的人長纓不好分辨,但如今這位子到了她手里,自然不可能再回到楊際手上去。
有少擎他們在頂著,她至少還能歇上個十天半月,這些事暫且還不必操心。
且說楊肅帶著侍衛們到了提籃胡同,雪娘原先住的房子唐鑒給的,如今人不在了,按理這房契是該收回去的,然而許是因為唐陳兩家近來鬧的兇,也無暇顧及,因此空在這兒。
屋里倒還都留著人居住過的痕跡,一座三間小院兒,家什都有。
楊肅立在中庭,管速帶著人四面搜羅,他環顧幾下也入了正房。
房內看不出來多么奢華,頂多算得上精致,他拿起桌上茶盅看了看,黃績就過來道:“找到一小束金線。還有櫥內兩三斤落花生。”
金線是女紅所用之物,也不便宜。可跟落花生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
落花生是舶來之物,向來只出現在高門貴戶府里,這雪娘…總不至于唐鑒還自己從家里帶花生出來給她吃?
楊肅望著衣櫥:“即便這花生是唐鑒自唐家帶出來的,也不可能帶兩三斤之多,定是在外頭自行買的。
“她這筆錢財很是可疑,留幾個人接著搜搜。管速去跟謝蓬傳個話,讓他到五城衙門來,其余人也隨我去衙門。”
基于五城衙門合并,事務增多,擴建衙署的時候楊肅著人建了個小牢獄。
進了公事房未久,謝蓬便與提出來的唐鑒前后腳到來了。
唐鑒因為打架,蓬頭垢面,滿身狼藉,原先一身精致的月白色繡松枝紋的錦袍已臟得不像話,但腰身挺拔,不見畏縮之狀。
楊肅請其入座,又著人上了茶,和言悅色問他:“唐公子跟雪娘相識多久?”